汴梁太太(25)

何必呢!

孙山对宋庠从无恶意。可是一件与你无关的事情,你劝我,我不认同,明明打个哈哈便可就此揭过,却硬要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最后把场面闹得尴尬至极,又能怪得谁来?

好在席上还有个宋祁,他为人处事随和写意,有时甚至称得上轻佻,与他的亲兄长完全不同。

“怀仁啊,你让娇妻称你为相公,莫不是也存了宰辅之志?”

这……孙山也不好解释,只好厚着脸皮,昧着良心承认下来。

“确有此志,让子京见笑了。”

“哈哈哈,我能笑什么?既然读书科举,哪个不想晋身两府?只是不敢挂在嘴边而已。这一点上,还是怀仁纯直啊!”

而这一句又惹起了宋庠。

“读书科举为的是上报君王,下安黎庶,岂在乎权势?若为宰辅,当先有德行配位。怀仁真想做相公,就先把飞鹰走狗,玩物丧志的毛病改一改罢!”

就没法好好说话了吗?

飞鹰,走狗,这两条,孙山家里还真占全了。不过此事无关紧要,又不似方才涉及友人风评,孙山也懒得辩解,只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可陈庭柳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问道:

“飞鹰走狗?玩物丧志?咱们大宋的省元郎就这点见识吗?”

这就是面对面的质疑和辩论了,宋庠又有何惧?他神色淡然地问道:

“哦?不知贤弟妹有何高见?”

陈庭柳清清嗓子,并无陈述,而先反问。

“敢问省元郎,大宋最大的外患是谁?”

好大的题目!

宋庠本以为只是些言语之争,没想到陈庭柳一下子拔高到国事,他连忙正色答道:

“契丹!”

“不错。那省元郎可知草原上的契丹人是如何寻找猎物,传递消息的?靠的就是这些鹰隼!”

这次不等宋庠说话,陈庭柳自问自答,侃侃而谈。

“鹰隼翱翔天际,速度快于奔马,且视野广阔。只要训练得当,也能用于侦察敌情,传递军情。战场上瞬息万变,早一刻知晓敌军动向,友军部署,甚至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我相公要是买了只鹦鹉逗弄也就罢了,训练猎隼,若能有所成,甚至可以帮我大宋强军,怎能说是玩物丧志呢?”

宋庠被陈庭柳说得一愣,而后略加思索,便摇着头笑道:

“不过飞鸽传书之技耳,未见稀奇。况且鸟兽不通人言,说什么侦察敌情,也太过大张其词了吧。”

“猎隼的飞行速度和高度又岂是鸽子可比?至于侦察敌情,当然需要特殊的训练了。”

见陈庭柳说的含糊,宋庠就要发难,却被孙山抢先一步插话。

“夫人所言不错。只要收集些敌军的衣甲旗帜,以此为标靶进行训练,鹰隼自可辨识。到交战之时,将鹰隼向敌军出没的大体方向放出,只飞直线,发现敌踪立即归还,用往返时间就可算出敌军的位置。”

“正如相公说的!而且鸟兽只是不说人言,并非不通。便是家中的狗儿,只要稍加训练,也能听懂坐下,伸手这样的命令。省元郎若是自己不懂训练鸟兽,就觉得旁人也没办法,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陈庭柳和孙山一唱一和,硬是怼得本科省元无话可说。

宋庠支吾一阵,最终化成了绵软无力的一问:

“这么说来,怀仁你买那猎隼还是为国分忧了?”

“尚不敢当,只是摸索而已。若真能训出个名堂来,自会上书朝廷,争取在边关推行,以御北虏。”

其实孙山哪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话说到这里,不得不如此表态罢了。

他倒是惊讶于陈庭柳对契丹猎俗的了解,以及将猎隼应用于行伍的想法。要不是分别在父亲和师父那里听过些相关的门道见闻,孙山还真不一定配合得上陈庭柳。

而宋庠讨了个没趣,正面辩论也没占着便宜,便有些兴致缺缺,少言寡语。

“终归不是正途,强国当重民生,怎可依仗鸡鸣狗盗之术?”

叹这一句后,低头喝酒,仿佛郁郁不得志,为天下而深忧……根本就是露出了败象。

孙山和陈庭柳对视一眼,藏住笑意,也不再试着去跟宋庠辩论了。

宋祁努力维持着酒席上的气氛,又是说些笑话,又是询问猎隼的训练方法。可怎耐宋庠一直冷着个脸,扫人兴致。

又喝了几杯,实在是压抑得难受,孙山便借口准备殿试,带着陈庭柳离开了状元楼。

“夫……哦不,陈姑娘。没想到你对猎隼和契丹人还有不少了解,把宋庠都辩得哑口无言。这所谓场子也就找回来了,全凭陈姑娘的高见啊!”

“我那不过是一知半解,强词夺理,也就能唬住死读书没见识的人。要是跟杨怀信说养鹰隼防契丹人,怕是能被笑话死的,术业有专攻嘛。我本来是想用叶子戏来逗宋庠的,结果看他那别别扭扭的样子,都不好拿出来了。”

“叶子戏?”

“是啊,用来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玩物丧志。”

孙山幼时为数不多的玩具都是父亲亲手做的弹弓竹马之类,叶子戏这种精巧玩意从没见过。后来出山搬到雍丘县,在书院里倒有人玩,他也只是远远看着,略懂形制规则罢了。

叶子戏跟玩物丧志肯定能对得上,可到底要如何与宋庠分说呢?他其实也好奇得紧。

“那真是可惜了。”

孙山由衷地感慨着。

“没事,下次呗。我敢肯定,这绝不会是咱们最后一次跟宋庠辩论!”

陈庭柳自信的微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迷人极了。

孙山只顾着看她,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状元楼上,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谈笑风生的一对璧人。

倒也是个熟人,刘从德。

游戏

宝慈殿中,刘从德又一次站在了刘娥面前。他刚刚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卷宗,此时大宋太后正一目十行地翻阅着。

“嗯,这宋庠果然是德才兼备,在其他士子中也广有贤名。叶清臣,郑戬,余靖,尹洙……在状元楼上与他饮宴交好的无不是雅士才子,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其弟宋祁就差得远了,观其言行多有轻佻放浪之时,还写过几首香艳的诗词?真是不像话……”

然而刘从德的想法正好相反,他按刘娥的命令监视了这两兄弟一段时间,分明觉得宋庠古板无趣,宋祁才是翩翩佳公子。

不过刘从德也知道,在刘娥考虑的这件事上,自己的想法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所以姑母真要点这宋庠为状元?”

“嗯,只要殿试作答没什么大纰漏,这状元就给他了。”

刘从德撇了撇嘴,想象着宋庠跨马游街的样子,不知那时他是能放浪形骸一次,还是依旧像个老头子,稳坐马上波澜不惊?

刘娥用余光看见刘从德走神,便问道:

“怎么,觉得不公平?”

“没有!”

刘从德真的没有,科举公不公平,与他这个衙内何干?

而刘娥则幽幽地说道:

“其实就是不公平!试还没考,甚至考题都没敲定,状元却已经定下了。吾就是要让宋庠三元及第,官家登基之后首次开科取士,便有奇才惊世而出,延续了太宗朝,真宗朝的文教之盛!呵呵,你可知道上一次科举是在哪一年啊?”

刘从德哪关心过这种无聊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猜。

“三年前?”

“是五年!那时候先帝病重,朝堂混乱,科举就一直耽搁着。所以眼下这一科,对天下读书人而言既是安抚,也是激励。把宋庠这绝佳的范例推上去,可比死守着本就虚无的公平要有用得多。”

刘从德听得半懂不懂,他觉得最近这半年,姑母总会有意无意与他说些朝政,不知是有何打算。反正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于是赶紧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姑母,就在昨日,宋庠又在状元楼宴客,而宴请之人——却是柳儿和孙山。”

“哦?”

刘娥凤目一闪,将那卷宗翻到最后,找到了相关的内容。

如果孙山在场便会惊恐地发现,状元楼一宴,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案。

什么免费雅室?根本就是个供人观赏的笼子!而宋庠也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免费的,你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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