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渊败下阵来,不耐烦地回答:“五百年。”
“哦。”连城脚晃来晃去:“五百年,很长吗?”
“你不过一介凡人,最长活不过百载,五百年你说长吗?”
连城点头:“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但是仅仅这样,不觉得过于狭隘吗?”
烟火迟迟不来,连城等得有些着急,她站起来瞭望,寒风阵阵,将她斗篷吹得鼓了起来,连城伸手按一按,往瑾渊那边挪了挪,看着天,若有所思地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之前读书时书上说有一种大树叫椿,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可在天地之间,也不过转瞬即逝,片刻光阴。”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前几日在路边商贩见他们在卖帝姬击鼓图,突然觉得时移世易,含霜帝姬身陨已近万载光阴,尚有世人敬仰,华婼尊上过世也有五百年,还有你这么一个弟子铭记,而我等命若浮萍,一身漂泊无根,无甚建树,若是死了,那便是死了,没人会记得。”
瑾渊拍拍她的肩:“你若是死了,还有我记得。”
连城笑:“我死了有你记,要是你死了呢。其实死就是死了,何必让人记得,曾有个圣人曾说,每个生命都值得铭记。但是记得就好了,最好在时不时去上个坟,烧点钱,何必再打扰他们,活着已经很苦,死了还不得安息,多难受。”
兜兜转转,连城还是说出自己今日想说的话。
她感觉到瑾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收回去,冷声问她:“你还是想劝我放弃?”
“你不该放弃吗?”连城抬手指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看看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都在为了自己而奔波,而你呢,卧薪尝胆五百年,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为此甚至将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不觉得可惜吗?”
“师父不一样。”瑾渊很固执:“师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若是没有她,我便早死了。”
“所以呢,你到底是想让她回来好好感受这世间,还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觉得孤苦无依,想要找个人回来和你作伴。”
瑾渊扭过头不作答。
连城继续说:“华婼尊上曾经说过,做人太辛苦,爱恨嗔痴,人生百味,就像是一碗混了无数杂料的汤羹,但你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下去,就为了品尝那么仅有的一点甜。可是大家还想做人,甚至想长长久久的延续着悲惨的人生,所以才会去修仙,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看着万丈红尘,繁花似锦。实则世间多污浊,百年尝过酸甜苦辣便够,无须长留。你身为她唯一的传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学到。”
“你怎么知道她说过什么?”
连城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很意外么?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不止这么一件。”
连城翻个白眼,她自己写的台词,能不知道吗。
不过此刻她还要端着强调继续说:“华婼尊上已经活得够久,能以那种方式死去,她应当心满意足,何必再去打扰她呢。至于你,你还有我啊,虽然我活不久,但在我有限的生命中一定会尽力陪伴你,你呢,也不要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寻死觅活的,你可是魔君,要做大事的。”
见瑾渊无话,连城又补充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听进去几分我也不在乎,但是我没有骗你,你要救华婼尊上,去槐江山可以一试,但是机会渺茫,我劝你不要。”
夜色漆黑,她的话如同寒雪凝成冰棱,将瑾渊最后的盔甲打的破碎不堪,他从血海中走来,立于黑暗之中,带着一丝丝痴心妄想凝成的盔甲,维护那仅有的自尊,在此刻,此地,都荡然无存。
而罪魁祸首,依旧带着淡淡地笑意站在那里,周身被温暖的笼罩,对自己的罪恶一无所知,还伸手向他这罪恶之人示好,告诉他,我会陪着你,直到生命尽头。鲜活的生命照亮他的枯骨,怎么可以那么生机盎然,永远生机蓬勃。
瑾渊觉得自己在嫉妒,他不敢渴望的却让别人唾手可得,并且毫不吝啬分享旁人。
她的背后是万丈高楼,将她推下去,看着这样的瑰丽消失,所有的美好被狠狠撕裂,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是最后,瑾渊却伸手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抱住,感受她温暖的身躯,暖热冰封已久的心脉。
连城被瑾渊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忽而天边亮起烟花,连城回过神,伸手抚上他的背,笑言:“瑾渊,看,那烟火多漂亮,我们还是等到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任何值得拥有的事都值得等待,等的时间越长,结果便越幸福。
良久,连城听见瑾渊说:“明天,我们出发去巫咸国。”
巫咸国而不是槐江山,是不是可以说明,瑾渊暂时放下华婼复生一事。
连城大喜过望,兴奋地说:“好。”
计谋得逞,连城乘瑾渊不注意将袖子里的小纸条扔了出去,然后反手抱住了瑾渊。
她并不是一个很会讲大道理的人,但是第一次试试,结果似乎还不错。至于她精心准备的纸条,或许会被人踩成烂泥,或许会被有心人捡到,反正无所谓。
满天烟火照亮了天空,底下是人们兴奋地声音,热闹非凡,可那份热闹与他们无关。高楼之上,他们紧紧拥抱,大千世界,唯有一人相依。
系统:“恭喜宿主,攻略对象好感度上涨至百分之二十,巫咸国剧情即将开启,请宿主带领攻略对象速速前往巫咸国。”
婚变
若不是有千里符,估计他们还真的不能按时到达巫咸国。
即便如此,等连城和瑾渊去的时候,却发现城中已经是一片张灯结彩,处处笙歌。
魔君莅临,国主自然要出来相迎。
巫咸国与其他人族不同,他们据说可以传达神的旨意,因此与六界互通有无,便是魔族妖族也常有来往,凭此维护自己偏居一隅安稳。
所以对于这位长袖善舞的国主,连城倒是很好奇。
巫咸国主年逾六十,是个身形佝偻,鬓髪皆白的老者,然而双目精光乍现,精神抖擞,见到瑾渊大笑三声,声如洪钟:“魔君来的正巧,小女喜宴得魔君祝福,是吾等三生之幸啊。”
对如此恭维之语,如果是成蹊,必然回上几句,让双方不至于尴尬,可在瑾渊这里,他只是点头。
连城打圆场,将此前备好的明珠递上:“这是魔君精心准备的礼物,祝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魔君有此下属,真是慧眼识珠,那就多谢了,请魔君入席,不久便要行礼了。”
今日,行礼?
瑾渊低声问连城:“今日是初几?”
“初七啊。”
“请帖上写的日子不是初八吗?”
连城拿出请帖:“对哦,难道这巫咸国风俗,结婚还彩排?”
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习俗。
连城和瑾渊往里面走,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望去才见是凌瑜和灵犀,凌瑜向瑾渊拱手行礼算打招呼,松了口气对连城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赶得正巧,今日大婚,今日你们才到。”
“今日?”
“今日已经是初八,你们再迟来一日恐怕就要错过了。”
瑾渊看连城,连城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灵犀窜到她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向小兽一样嗅来嗅去,最后牵起她的手腕问:“连城师姐,你又受伤了?”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灵魂。
倒不是受伤,只不过前几日为了帮瑾渊养伤她自己放血留下的伤痕还没痊愈,露出一截白纱布正好让灵犀眼尖看见了。
凌瑜也蹙眉问:“你们做什么去了?”
灵犀更直白:“早就说让师姐跟我们在一起,别人都保护不了你,太可怜了。”
连城背后就是瑾渊,虽然没有看见,但是能够感受到逐渐笼罩的寒气,不用说,那位大佬一定又在瞪她。
她赶忙说:“没事,自己不小心弄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吗?”灵犀貌似不信,在她手腕上摸来摸去:“看上去好像很严重啊,包的这么厚。”
“小丫头,我真没事。”连城抽回手,揉灵犀脸上的婴儿肥:“多谢你关心师姐,呐,奖励你一只大猫。”
说着连城就把一直抱着的卿卿塞到灵犀怀中。卿卿这个懒家伙睡了一路到现在都没醒,更不知道连城已经将它给卖了,还在灵犀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继续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