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74)
杨岑悄悄朝他勾一勾手指,从床底下搬过来一个普通坛子,上面写着“酱”字,等他把红布掀了一条缝,才知道是酒。
两人跳出了寺庙的矮墙,跟护卫点点头。
此刻正是半夜,四周寂寂,并无人烟。
护卫无奈,只是让他们小心些,便放走了。另有一人远远跟着,怕出了事情。
杨岑与谢长亭另寻了一处地方,到了山顶上。
杨岑这才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油纸包好的泥巴,谢长亭奇怪:“你揣着一团泥巴这么宝贝做什么?”
不怪他不认得,就连杨岑,要不是跟阿窈呆过,也不知道这种乡下的做法。
他笑而不语,把泥巴往地上一摔,露出里面包的油纸,再揭开一点,山风就直接把香气送到了谢长亭鼻子边,不由大喜。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鸡?”
杨岑眨眨眼:“和尚养在后面田地里的不就是吗?”
“你竟然......!”
“也不算偷,我在鸡舍里留了钱,再加上他贪咱们的,可够买三四只鸡了!等咱们回去再多给他几两银子。”
反正,这只鸡再过两天就会进那和尚的肚子了。
两人本来有些惭愧的心,等到油纸包一打开,就被扑面而来的鲜香消解了。
先吃上一顿再说!
这素酒本来就没甚滋味、更不用提醉。他们也不敢多吃,把烤鸡全拆解了,吃个精光。
放在两年前,他们再也想不到,自己二人竟然有一日,会在这荒郊野岭,半夜三更的时候,在这里喝一杯素酒,吃一顿叫花鸡。
本来几日都不得安宁的心在这短暂的欢欣之前也难得地有了归处。
李太白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两人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你一大口我一大口,默默喝酒。
至于以后是死是活,管他的呢!
就在他们兴尽欲回的时候,忽然,漆黑的远方,现出了一片火红。
杨岑和谢长亭愣住了,他俩站起身来,极目望去。
正是西城,在皇宫旁,燃起了熊熊大火,点亮了半角天空。
与此同时,深夜不眠的崔氏和长公主也推开了窗。
变故已生。
城西离这里太远,哪怕杀声震天也只能听到这山上虫鸣蛙声,格外平和,不知内情的住持和和尚得以一夜安稳。
第二日,和尚早早开了门,寄望着三两个来添早香的人,好歹在功德箱里留些铜钱,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么!
谁知等着日头从东边逛到了西边,愣住没见一个人!
和尚唉声叹气正要观赏院门,就看到瑰丽的云霞边,大路上尘土漫天。
等再近一些,就听到马蹄声声,一路踏着尘雾一晃就从山下过去了。浩浩荡荡,一直有数十里那么远。
长公主这次也出来了,站在半山腰,往下看。
和尚嘀咕:“怎么五军营在这时候动了?”
长公主按紧了身上半旧的披风,薄唇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鹿死谁手,只在这几天了。
一连两天冷冷清清,和尚与住持都生疑,却没想到快到关庙门的时候,有人跌跌撞撞来烧香,一行磕头一行哭,看得人心酸不已。
住持把他扶起来,问:“施主到底有何心愿?”
“反啦!都反啦!我一家老小,都在京里!”他刚说了两句,又呜地一声,哭得站不起来,时候干脆往后一栽,牙关紧闭,倒在地上。
住持与和尚面面相觑,忙给他灌温水。
住持只怕见死不救添了一桩罪孽,和尚却怕人死在庙里给自己惹上官司。
两人难得齐心合力,不上半天,这人才幽幽醒转,只望着房顶默默淌泪。
“施主方才说谁反了?”
住持一连问了两遍,才见他把空空的眼神投过来,喃喃说:“齐王....齐王反了。”
原来这人原是京城里土生土长一户人家,好好地开着一个伞行,也能赚着温饱。
不过出城来谈个生意,到第二天回去才发现城门紧闭,侥幸逃出来的人说,城里已经大乱,到处都是兵,见人就杀,路上到处都是血。
这人想着家里只有妻女,这番还不知遭着怎样的凌辱,照着厚重的城门疯了一般死命踹了半天,只能听到里头时不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早已将他踢门的动静盖的一干二净。
他这才绝望,也不是该往哪里走,一抬头看见一个庙就死命奔了过来,只想求家人还能保个平安。
这回连和尚听见也慌了,求救一般看向住持,只望能款款包袱逃路去。
住持却八风不动,低眉唱个佛号道:“佛祖庇佑,自当无事。”
和尚听见却暗地里呸了一声,等过了这一夜,和尚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住持一开庙门,发觉整个寺里的和尚只剩了自己一个,只能低低一叹,又唱了一句佛号,自去拿扫帚扫地上的灰尘。
他本来已经老迈,扫得格外慢却格外认真,好像无论外头变化万千,他自成一世界,波澜不惊。
杨岑与谢长亭做什么都心烦意乱,干脆帮忙收拾起佛堂。
有了事情做,时间就过得快一些,那个不知妻女命运如何的人也加了进来,扫得跟老住持一般虔诚。
不知道熬过了几日,这天忽然有几个人叩响了庙门,道:
“有没有一个姓常的娘子住在这里?”
第67章 迷路
京城周边多山, 这坐落在山里的,除了寺庙还有庵。只不过庙有大有小,庵也有正经的不正经的。如今阿窈与江素素住的这个, 就是一个府里专为了府里剃发出行的姑奶奶修的家庙。
这一处庵更偏僻, 阿窈也不知道江素素怎么就偏要赶在这会儿出城,执意要到庵里替自己父母祭祀烧香,一呆就是半个多月。
话说当初杨岑刚走了没几天,阿窈好容易打起精神来继续卖力做烧卖, 江素素却越来越不对头, 每日间坐立难安的,不时往外面看, 夜里头常常被噩梦惊醒,两只手乱甩,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阿窈只当江素素是被之前那个姓李的畜生给吓着了, 温声细语开解她半天, 江素素却扑到她怀里大哭,说梦见父母在阴间受苦,让她去庵里烧香吃斋积攒功德, 才能超度。
阿窈不知是江素素最近神情恍惚,自己多想,还是真的是阴司里有人托梦。替父母吃斋也是孝顺,江素素却执意要拉着一群人一块去。
阿窈看着江素素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每天恍恍惚惚, 拽着几人一个劲地求,死也不撒手, 想着不过出去半月一个月的,也不值什么, 她要再不应,只怕眼前这人就要疯了。
顾谈礼再多的气也被阿窈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给磨平了,铺子都开了,牢里也转过了,去庵里烧香又如何?他便打听了一家靠谱些的庵堂,又给了阿窈带点粗浅功夫的丫鬟,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自己也找个借口出了城,就住在庵里附近的农庄里,只要一有事,立刻就能赶过去。
阿窈这时候却惭愧起来,这个小舅舅宠着她已经快没了底线,这时节,但凡人家养女孩儿,都不至于宠到如此地步罢!
她何其有幸,虽说失却了父母,老天却补了她一个好舅舅。
江素素先前提心吊胆,等看着自己一行人离城越来越远,才慢慢放下心来。阿窈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添了一层疑虑,怎么江素素好似一出了城,便都好了一般?
能为一个人专门盖了一座家庙,这个姑奶奶想必也是受宠的人,只是如今他们家里已经往下传了两代,如今当家的变成了庵主的侄孙子,自然少了很多香火情。拨来的花费也一日比一日少,好在庵主年轻时而是稍有名气的才女,这个庵堂在低品阶的官夫人里,倒还是个散心的好去处。靠着这个,还多些进项。
阿窈许久都没住在山间了,每天晨起静听松涛,雾霭岚气,这时候拿一卷王摩诘诗集,也能消磨许多时光,这么住上些天,阿窈觉得自己都多了许多仙气。
这些山林并不深,附近也有许多田地,都是租了庵里土地的佃户在种。呆得时候久了,阿窈与江素素也大胆一些,扮作穷苦书生的样子,还能走得更远。横竖有这两个丫头,她也不甚怕。
如今正是麦子快熟的时候,五月人倍忙,田里这时候劳力更多,从天才蒙蒙亮一直做到快出了月亮。阿窈与江素素站着看了一会儿,后面小琪正跟万婶叽叽喳喳说话,一会问这一会问那。她从小也是在顾府里长大,从没看人做农活,知道的还没有阿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