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86)
一晚之后,几人再会合时,杨岑手里多提溜了几个人。
“公子,这几个人?”
“前景王常启洛。”
陈大一眼就看着了他腰间的牌符,脸色瞬间一变:“就是他们……”
杨岑不答,伸手拧了竹筒,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孙子!”老大上前一步,揪住常启洛的领子,往地上一掼,伸手就是一拳。
常启洛被掀翻在地,痛得蜷缩着身子,用手挡着自己,却不敢说话。
“大哥!”陈大看向常启洛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剐碎,却还记着他的身份,怕给杨岑招惹了麻烦。
杨岑实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起身出门,只扔了一句:“下手轻点。”
等他再从外面转回来,细皮嫩肉的几个人都挂了点彩,杨岑上下看了一遍,赞了一句:“还算有分寸。”
陈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哪里!”
老大豪气万丈拍拍桌子:“那是!那是!”
地上的常启洛捂着伤处蜷在地上,杨岑慢慢走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看着他眼里层叠变幻的情绪。
愤怒,难堪,不甘,恶毒,畏缩。
“为什么?”
什么?许是这两天变数太大,常启洛竟愣怔了片刻。
“为什么单单对我家里下手?”
起事前,英国公府和常启洛八竿子打不着,起事后,多的是仇家。
为何偏偏就选了他家呢?
常启洛低下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阵疼,他努力想要遮掩自己的愤恨,但这种恨仍然从他每个字每句话中渗出来:“当初闯进宫里,杀了我父皇的人,又何止你们一家!朕……我……”
“原来谢府的事也是你在捣鬼?”
杨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还待要逼问,却听门哐得一声被推开,老二急步进来:“公子,今早传来消息,赵州城反了!”
“怎么这么快?那城里的人……”
“事发突然,城门禁闭,并……无人出来。”
“哈哈哈哈哈!”杨岑脚边的常启洛突然大笑起来,带着不明所以的癫狂:“原来你们是把现成的把柄送到了吴兴汉手里!
响雷在耳边炸开,杨岑头晕目眩,险些要站立不住。
正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将常启洛带走,这才让赵州知州吴兴汉以为事情败露,匆匆举事,疯狂一击。
只因他一时冲动,竟陷那二十万军民于险地!
“善恶都有报应,你们这等背义弑君,狼心狗肺之辈,背义弑君,狼心狗肺之辈…………”常启洛还在颠三倒四地说着。
“闭嘴!你和你那个爹割地求和之时,边关将士死伤过半!你们打压猜忌臣子时,有没有顾念我家老爷子曾差点死在战场两次!你爹纵容高党之时,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逆言!黄太公为了一封奏折,廷仗八十,活活打死!安西大旱之后有大疫,赋税不减,不控不治,官逼民反!”
杨岑只觉这些话已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而是从心里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他步步紧逼,俯身盯着常启洛冷笑:
“君待臣不仁,臣待君不忠,只是你的爹却是死在自己手上,与他人无关,我杨家却与你有几条性命的帐要算一算!”
第166章 战事
十九日, 安溪土司反。
翌日,安南,安东二地反。
消息来得太慢, 措不及防中, 齐泰眼睁睁看着成万人的蛮兵从安华门入了赵州城,漫天漫地的灰土,洒了他一头一脸。
当着一军的将士,这洋洋得意的万声马蹄响, 就好像踩着他的脸过去, 齐泰牙咬得咯吱响,他眼睛一眯, 几乎是本能地将令旗一挥,众人立刻肃然准备听令。
杨岑能听到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格老子的, 赶紧他娘的干一仗!”
但齐泰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 又慢慢放下,他颓然转过身,旁边的亲兵不甘不解, 却也只能鸣锣收兵。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鼓起的士气如同戳破的窗纸,军令如山,虽然不得不遵, 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又过了两日, 城下齐泰领着众人在二里远处安营扎寨,城上换下了原来的赤龙旗, 蛮兵夹着卫兵三步一岗围得严实,却无人搭弓射箭, 城上城下各自戒严,却秋毫无犯。
杨岑没脸去齐泰跟着晃荡,自己蹲在外面拿着沙盘反复推演,却终无完全之法,气闷之下,他把手里的模具一丢,抬脚出门,本想透透气,正听着几个人盘腿凑到一处说私话。
“娘的,将军这哪是打仗,分明好米好面,领着咱们来过日子了!”
“齐将军也算是打过北线的人,怎么这会怂得像个孙子?一城加起来还没两万人,连打都不敢打!”
“人老了呗,老了老了,活着最大,要我说,还不如...”
“放屁,你懂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人给踹了,当兵的皮实,借力一歪一跃而起,虽没伤着,却也灰头土脸十分狼狈,怒从心起,对着还没看实在的人影就是一拳:“哪个小兔崽子敢踹你爷爷...”
杨岑一闪身,握着他的胳膊往后一起,他便立时动弹不得,只是倒抽着冷气,却还嘴硬:“你是哪个营里的?有气性就报上名字,咱们约个时候单斗!”
杨岑现下在军中无职无位,齐泰近日也不大搭理他,认识他的人也不多,但身手如何穿着不同倒也能瞧得出来,背后说主帅让个人模人样的听见了,到底心虚。旁边两人忙打圆场:“陈三儿,你少说两句! 军中私斗是大罪,该杖刑三十,你屁股还惦着板子呢?”
杨岑想着前日吴兴汉大摇大摆使人送来了那封信,末尾一句:“将军心有大义,当念城中无辜之众数万,莫作遗恨之事”气得齐泰额上青筋迸出,扬手撕个粉碎,一巴掌拍裂了桌子。
“无耻之徒!”
无耻之徒行无耻之事,却无人能阻,齐泰不知他下一步打算如何,投鼠忌器,心肝肺都烧着怒火,却还是捏着鼻子做了几日的缩头王八。
杨岑想着齐泰如今的委屈,正要怒斥,却忽然想起,这一切都是由他所起。
杨岑猛然泄气,松了这人胳膊,也不管他得意之下在身后叫些什么,拖着步子回了自己帐中。沙盘里城上城下依然对峙,呈剑拔弩张之势,全然不见半点现在军中浮躁松散之气。
方才还野心勃勃调兵遣将的杨岑忽觉它十分碍眼,刚想由着性子把这做出的小人将士尽数扫落,刚站起身,还是垂头丧气呆坐下来,开始新一轮推演。
“咚——咚——咚——”
一片岑寂中,突然擂响的战鼓撕破了伪装已久的平静,一声紧似一声,好似敲打在人心上,心慌神惊。
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应战?
埋头沙盘的杨岑乍然惊醒,未及思索,手中早已哐啷掣出长剑,疾步出帐时才发现各处已经空空如也,营寨外甲胄闪着冷光,大批军士早已列队整齐,如同一个噬城的庞然大物,令人心惊地缓缓行进。
杨岑踉跄两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齐泰早就升帐点兵,竟全然不让他知晓!
他紧盯着大军,茫然紧追几步,又不得已停下。
他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若无军令,擅自出兵者当斩,不然横冲直撞下丢了自己性命事小,坏了全军方阵事大。
营寨驻在高地,杨岑极目望去,两军对垒处烟尘障目,旌旗蔽日,再难看清具体形容,但是能听闻鼓声震天,马蹄撼地,仿佛连整个山川大地都震颤起来。
厮杀很远也很近,马的嘶鸣,刀枪撞击的兵戈之声,这样声势浩大,让人无端热血沸腾。
“齐老师父真是,这样的大事也不说一声...”
松子跟着杨岑站了许久,终是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见杨岑依然望着城门前的战局,一声不吭,胆子又大了一些:“要小的说,这事原也怪不得大爷...”
果然,杨岑侧头喝了一句:“停!”
大爷果然还是不许别人说齐将军一句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松子只得悻悻闭嘴,待要再接再励说动杨岑歇息片刻,忽见杨岑又往前走的更近了些。
“不对...这不对...”杨岑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松子莫名其妙,也垫脚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连他也觉出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