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05)
这话一出,不想回去的阿窈一时半刻也不想要呆在这里了。
她最后做了一批烧卖,左邻右舍送了个遍,送到苏二婶家,却见又像两三月前似的,一家子都起了风波。
梅姐儿书没读过几年,却牢牢急着一句话:“好女不侍二夫。”淌眼抹泪地摇头,就是不愿意离开丈夫家。
苏二婶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不得把她塞进肚子里重新生一回。
阿窈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苏二婶喷薄而出的怒气:“上回全家可是听你的了,结果呢?他又弄进来一个狐媚子!你虽是出嫁了,好歹也是从我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你愿意糟践自己,我还不愿意呢!”
几次登门都能听见人的阴司,阿窈也很尴尬。
来开门的苏大哥挡不及里面发怒的母亲,耷拉着眼角,连叹气的心力都没有了:“我这傻妹子......”
阿窈本想当什么都没听见,但是想想几年前鲜亮羞涩的梅姐儿,再看看她如今被霜打了的黄花菜一般憔悴的脸,终是忍不住,便问:“大哥一家都想让梅姐儿和离?”
苏大哥点头。
“只有梅姐儿不愿意?”
苏大哥又点头,脸上越发晦暗。
“大哥可愿意让我跟梅姐儿说两句?”
苏大哥眼前一亮。
里头屋子正闹的厉害,谁也没空管屋外头的动静,阿窈走进来的时候,一屋子已经归于沉寂,苏二婶坐在凳子上,脸色铁青,苏二叔唉声叹气,梅姐儿只是呜呜的哭,一直到阿窈说话,几人才知道她过来了。
“梅姐姐眼下可有子嗣?”
梅姐儿本来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阿窈疑问,才抬头看向她,只是她哭得昏头昏脑的,还没觉察出阿窈不该插手她家的事情,只是茫茫然点点头。
“梅姐姐若是有了儿女,便要让她与你一样,日日受委屈不成?敬重妻子是夫,公平明断是夫,同心一体是夫,若是夫已经不再是夫,梅姐姐还要他做什么?”
梅姐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阿窈又说:“做儿女的受了委屈,母亲是怎样的心情,梅姐姐只需看看大婶便知道了。”
梅姐儿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苏二婶老泪纵横,眼里只顾看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不由醍醐灌顶,大哭起来:“娘.....我都听你的。”
总有人,有了一心为你的母亲,却忘了珍惜。
阿窈想起小时候把自己揽在怀里的顾氏,那时候,只要她一笑,顾氏就会跟着笑,眼里也是这样,满满的,全是她。
她心里忽然有些委屈,一时意兴阑珊,也不想多说,见他们一家人或喜或悲,总是没有自己这个多余的人,便直接退了出来。
她走到门口,后面忽然有一个人叫住了她:“江......江大哥......\"
兰姐儿从院子里的梧桐树后面转出来,迟疑半晌,才问他:“真的是好女不侍二夫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说这一句话,她现下大了,本不该见外人的。
“夫不成夫,妻也就不必做妻......”阿窈正在迷惘之中,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两人呆立了一会儿,阿窈忽然回过神来,朝兰姐儿一笑:“兰妹妹一定能遇见一个如意郎君。”
她衷心希望,自己认识过的这一群人,都能过得好好的。
第90章 村子
竹里村就在京城附近, 不大不小,大约四五十户人家,正与邻村并成一里, 背后倚着翠屏山, 层峦叠嶂间竹木葱茏,松枝交映,一眼望去满山青翠,山脚下阡陌良田铺排开来, 这会儿麦苗开始慢慢转黄, 蛙鸣虫吟声此起彼伏,有麻雀在田埂上不甘寂寞地跳来蹦去, 树梢的燕子歪头瞧了它一会儿,大抵也觉得没意思,扑棱棱飞走了, 那地里的农人忙着手底下的农活, 连看一眼的工夫也欠奉。
田里头长的可是一大家子大半年的口粮,半点也轻忽不得。
一道河水绕过村头,岸边柳树荫浓, 妇人们图凉快,都喜欢在这儿洗衣服,更要紧的是凑在一块能说说闲话。
一个村子就巴掌大一块地方,一只鸡丢了都能津津有味说上半天, 最近新来的那户人家自然就成了重点新闻了。
“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八岁的二丫一脸艳羡, “穿得好齐整模样!”
她们家穷,从上到下八个兄弟姐妹齐溜溜站一排, 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哪有闲钱给她买衣服?从小到大, 她的衣服都是上头的几个姐姐穿旧了的。
“那衣服料子不过新了些,又值个什么!”袁嫂子娘家在京城里开果子铺,论出身在整个村子是头一份儿,自诩比那些村老儿多些见识,“看那成色,扯一匹也就一百来个钱,也就你才当宝贝似的,真是眼皮子浅!
可是穿着真的好看呀!
她一向厉害,芦花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偷偷反驳。
她这么一说,芦花娘先不乐意了。
我自己家的闺女,再是一根草,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吧。
“袁嫂子你多尊贵的人,一百多个大钱的衣服自然是看不上的,也就我家芦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芦花娘一声冷哼,把话说得阴阳怪气:
“只是妹子看着,那衣裳还是小事,难得是这家小娘子的气度,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又都生得跟雪团一样,只怕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瞧着就是跟那些只靠衣裳首饰撑面子的人不一样!”
众人哄得笑了。
“你......!”袁嫂子的脸登时变了色。
她这辈子最戳不得的伤疤就是一身黑如锅底的皮肤,凭她怎么涂粉抹膏子也养不回来,只能在别处填补,这回被当众揭了短处,一时又臊又气,哼笑道“倒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就一个人,倒带了三四个丫头,哪个乡下人能养得起这么娇滴滴的娘子!”
一边说着一边又想着那天自己家汉子呆呆的模样,一股火突突突直冒上来,便冷笑道:“哪有大户人家到村子里头住的,说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教多读书呢,倒是不正经人家教出来的小姐都是知文识字的......”
“闭嘴!”一直安安静静洗衣服的孙家伯母听不下去了,沉下脸道:“这儿还有没出嫁的姐儿,你又白嚼什么舌根!人家好好的良家娘子,模样气度都大大方方,门出没出过几回,便是生得好些,你又凭什么坏人家名声!”
这话说得着实过了头,孙家伯母就住在那家人临近处,眼看那家小娘子为人做事都是安安分分的,到招来这样的闲言碎语,少不得出面喝住。
乡间人重辈分,孙家伯母年纪大威望高,袁嫂子不敢和她相争,心里却是不服气,便私下里和旁边的人小声编排起来。
这世上的事,都是越说越像的,有人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又想到那家人的奇怪处,也慢慢信了几分,河沿上也就几十个人,不一会就传开了。
众人正说的热闹,忽然听得一个小孩连滚带爬从坡上下来,一边跑一边喊:“袁嫂子,你家田生掉进绿玉潭里头了!!”
袁嫂子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原来袁嫂子呆着地方早就空无一人,只有她还没洗好的衣裳全都飘在水面上。
再一回头,只能看到袁嫂子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的身影。都是乡里乡亲,众人忙都跟过去帮忙,便是那和袁嫂子有些嫌隙的人,也都先将扯不清的官司放在一边,总是人命要紧。
那绿玉谭又陡又深,一年四季水都冒寒气,家里人都反复叮嘱了自家里的皮小子,万不能去到这边玩,掉在里面不比湖里河里,再难及时找人救上来。
袁嫂子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滚油里一遍遍地煎,焦灼慌张地无处安放,恐惧如同巨大的黑洞几乎将她淹没,里面那一丝微薄的希望却被放到无限大,牵着她不顾一切往前跑。
许是上天听了她的祈祷,她刚转过山头,迎面就撞上一群人,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身上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头发湿淋淋地,小脸青白,眼神惊惶,不是她的田生又是哪个?田生显见得吓得狠了,一路都是木呆呆的,此时见了母亲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袁嫂子几步扑上前去把田生抱在怀里,眼见儿子仍旧好端端地,心中绷紧的弦蓦然一松,搂着失而复得的心肝宝贝失声痛哭,又想到救了田生上来的恩人,满腹的庆幸尽数化作感激之情,让这个一向斤斤计较的妇人真心诚意地拜了下去:“多谢各位叔叔!多谢各位叔叔!叔叔救了田生,就是救了我,日后但凡叔叔说句话,我便是豁出一条命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