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难却(96)
“走吧。”他说着,一步步后退,“外头冷,过些日子该下雪了,记得多穿些衣服,别着凉。”
徐因兰落了空的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望着那个越来越远退回到原处的身影,喉咙里哽地发疼,深深呼吸用力咽下了那奔腾的悲怆。
赵谨克会挑在今日放她进来,是因为朝廷不会再留他们的命了,最迟不过今晚,没所谓什么串供通风报信了,他们都知道,这一面,是诀别。
“好。”她道,松开了握着的铁栅栏,就像以前无数次在他面前转身的样子,抬手抹干了脸上的泪,轻轻扬起唇角,几分妩媚张扬,又含着几分娇俏,同他道:“我走了。”
“嗯。”元昭轻轻点头,望着她干脆地转过身子,发髻上金色步摇的流苏划过一道流光,就像是那一段张扬热烈的岁月,终究,过去了。
天牢厚重的铁门打开,迎面是吹来的凛冽寒风,徐因兰叫那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地微眯了眼,抬头看天,还是那么好的天。
“走吧,送你们出去。”
赵谨克负手从她身旁走过,冷冷淡淡的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赵公子。”
徐因兰唤他,赵谨克的步子停了停,侧过头。
徐因兰福身行礼,“多谢成全。”
“不必谢我,”赵谨克眉眼淡漠,转身继续走,“是阿柔求我,我不好违拗她罢了。”
徐因兰的眉梢微挑,“季三姑娘真是好福气。”
赵谨克没再应声,带着徐因兰回了值房,屋里的炭火烧得暖和,季柔托着脑袋坐他书桌前头,正在闭着眼打瞌睡,可肚子挺在哪儿,想趴下来也趴不下来。
赵谨克轻手轻脚走过去,正巧季柔的脑袋托不住要从手上滑下来,赵谨克伸手一把托住了季柔的脸颊,顺势将人揽着靠到了自己身上。
“醒醒。”赵谨克轻轻拍着季柔的脸颊,“要回去了,不能在这儿睡。”
季柔满脑子瞌睡,让打扰了,嘤咛了一声睁开眼,“你们回来了?”
“是。”赵谨克伸手拿了桌上的茶碗,还是温的,递给季柔喝了一口醒醒神,“再留下去外头的人要多心了,那些可不是我的自己人,我送你们出去。”
外头那一队的禁军首领是季家新招募的心腹,就算徐因兰替季申办事可不代表他们会放过抓他的错处,到底还不是他的天下,必须得谨慎行事。
“嗯嗯……”季柔扶着赵谨克的手站起身,赵谨克接了秋娥递上来的大氅围脖,给季柔严严实实裹好,扶着出了门。
徐因兰等在门口等着,娇媚的脸上几乎看不出方才的悲怆,同季柔笑笑点了点头,继续跟在后头装丫鬟。
起西北风的时节,冷风一阵一阵的刮过来,徐因兰低着眼跟在季柔的后头,临临要出廷尉署大门口的时候,又是一阵风刮来,卷了一叶枯败的红枫到她脚下。
徐因兰怔住,弯腰捡起。
那一年秋的天恩寺,那一年的红枫遍野……
徐因兰深吸一口气,冷风透彻心扉。
“你在做什么!”门口的守卫远远瞧见了异常,大声叱问道。
“没事。”徐因兰抬头松开指尖,落叶随风去,紧赶两步追上季柔和赵谨克的脚步,“脚底沾了落叶,得撇掉。”
“能进来的都是自己人,何必草木皆兵。”赵谨克回头睨了一眼,及时开口打圆了两句,“内子怀了身孕不方便,去叫人将马车赶到正门口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人世浮沉,无悔此生——元昭
写虐比写甜考验功力,待填坑《狗皇帝他总想攻克我》就是以徐因兰和元昭为原型进行塑造改编的~~总是那样偏爱被写悲了的配角们~
第83章
这一夜, 赵谨克快子时的时候才回到府中, 一身的寒气生人勿进,伺候沐浴洗漱的人都让屏退了出去,等洗漱完进屋的时候,下意识扭头看里屋, 季柔早已在床上睡去。
丫鬟捧着一小坛子酒进来,疑惑又忐忑, 轻声问她:“公子,这是京护卫命人拿进来的, 说是给公子去……去晦气, 要用吗?”
赵谨克睨了一眼丫鬟手里的酒坛子,伸手拎过来, 一言没发, 抬手将人挥退。
下人都退了出去, 赵谨克拎着酒坛子在桌边坐下,屋中烛火昏暗得很, 稍远些的摆设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赵谨克揭开酒封, 上好的佳酿。
宫里给晋王府的刺了鸩酒, 季申和靖平侯亲自去送元庸上路,元昭那里自然就留给了他跟着传旨太监去, 元昭赴死地潇洒又从容,死了唇角都是含笑的。
他说他此生无憾也无悔,他和徐因兰一样同他说多谢。可碍着旁边有赵太后的人在,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其实好想问问, 他如何能这样背了家族,为了一个女人将宏图霸业化为乌有,如何能在明白徐因兰的目的以后一样义无反顾?
无论前世今生来看,元庸谋反一事几乎□□无缝,倘若不是徐因兰通风报信泄露了大计,元庸就算是败了也有自立为王割地而据的资本,是元昭放任了徐因兰,以至功败垂成抄家灭族。
他如何能做到?而前世的他却要在失去之后才明白那些道理,他佩服他。
赵谨克拎了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口,喝得急呛了喉咙,咳了一声猛地捂住嘴不敢多发出声音,也没了再喝的心思,望着那重重纱幔后躺在床上的身影,赵谨克起身轻手轻脚过去。
床上季柔已经睡熟,他问过下人,季柔今儿传晚膳传得早,用完很早就撑不住睡下了,她肚子愈发大,夜里也开始睡得不□□稳,不过这才算起头,往后一段日子还得更难熬。
睡梦中的季柔却毫无所觉,在赵谨克注视的眸光下翻了个身,半侧着身子手脚摊出了弧形,正好将床最中央的位置占了个满,赵谨克弯下身,将她的腿摆直,掀开被子跳上了床,却未躺下,弓着身子在那昏黄的烛光里看季柔的眉眼。
睡梦里,这一张脸纯真地像是一个稚儿,不染这世间一点灰色,成亲时怎样,现在还是怎样,醒时,那眼中便也都是他,满满的他。
他是幸运的。
同是负了深仇,可季柔不是徐因兰,这世间不曾教会她仇恨,比之徐因兰粉身碎骨也要执着的复仇,他的季柔从一开始就没有仇恨。
季申老奸巨猾阴狠狡诈,能将女儿无情割舍抛弃,却偏偏将她教得纤尘不染,季家两个儿子加上孟子方都满嘴报仇,却不让这些带累自己的妹妹也不强加给她。就这一点,他是要谢谢他们的。
“阿柔,柔儿……”
赵谨克轻轻地唤她,每一声都是缱绻怜惜,却也并非想要唤醒她,自是忍不住想唤,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她的眼。
世人嘲笑元昭为美人自毁长城,是贪色无能之辈,他听他们说也随口敷衍应和他们,可他自己的心里清楚,若季柔有了徐因兰的心,他怕最后也只能是下一个元昭。
舍弃家族基业舍弃亲族,说起来潇洒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因为季柔是这样好的季柔,是以他少了那么多的煎熬,因为季柔是这样好的季柔,她才愿意全心全意相信他把一切交给他,为他身怀六甲。
他的季柔啊……
赵谨克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俯下身吻上她的唇瓣,身子沉下去贴上她那隆起的肚皮,便觉着有什么轻轻踹了他一脚,是胎动。
赵谨克吻地深情,抬手摁上那肚子,希望能安抚得孩子安静一些,别打扰了他,也别吵着季柔,可那孩子似乎就是不给面子,又是使劲一阵儿地动,终于将他的母亲踢醒了。
季柔嘤咛了一声醒来,看着那俯在自己脸上的面孔,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魇,半晌说不出话,任由他继续亲自己的脸颊眉眼。
“你……”季柔有些混沌。
赵谨克老不要脸地告状,“是孩子不听话,把你吵醒了。”
季柔抚了抚肚子,想要推开他,“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他的嘴里有酒味,她尝到了。
赵谨克摁着不让她动,“就一口。”
“你肯定又喝醉了,躲开。”
季柔推他,大半夜这副德性,肯定是在外头喝了酒,还故意吵醒她,真讨厌。
赵谨克自然是不能让她推动的,道:“真的就一口,酒坛子还在桌上,不信给你查。”
“我才懒得查,反正我也管不上。”季柔的眼皮沉沉,才不想和他讨论这些,拍他的肩膀,“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