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难却(32)
他懊恼后悔,却是说不出口,只好借机躲去衙门。
那孟昉倒真是个好样的,狗皮膏药似的,他踏进了府衙的大门便脱不开手了,一直困他到这时候才脱出身来,从下午一直到这月上柳梢头。原他不过借口出去缓口气就回来赔不是,跟季柔好好解释,这下倒是好,给季柔一晾就是大半天,季柔再单纯不会多想,怕是也该生出些心思来了。
如何收场?
“公子,怎么不进去?”京九把宅子大门都打开了,却眼瞧着自家公子还望着宅子大门怔怔出神。
赵谨克暗叹了一口,心里沉着像是压了块石头,如何收场?怪只怪他自己,只能期望季柔还能多原谅他一回了。
“进去吧。”
进了门,便有仆役迎将上来提灯笼照路。赵谨克走了两步,不禁就想探探风声,问道:“少夫人呢?下午都做什么了?”
仆役道:“回公子话,少夫人有娘家兄弟过来了,在院里摆了一桌饭菜接风,眼下该还吃着呢。”
娘家兄弟?赵谨克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下立时便有了答案,却还忍不住继续问道:“姓什么?”
“好像是姓孟。”
孟子方!
赵谨克袖中的拳头猛地攥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涌起的冲动,甩开了提灯的仆役就大步而去。
夜很寂静,只有花丛中偶尔几声虫鸣。
庭院中春花盛开,夜里清风送来隐隐暗香,花影摇曳伴着月光,一院月华莹透。
季柔的酒量不好,心中还装着事儿,灌了几杯酒下去就迷迷瞪瞪了,再听着人讲两段往事,没自觉就撑不住伏倒了。
孟子方也没唤人,他与赵家的人不和,自然一早就没让人在旁伺候,这么着一来,院中只有他一个清醒的人。
不想这是在哪儿,只想着眼下只有他们俩在这儿,孟子凡的唇角就忍不住染上了一抹笑意,轻轻抚上季柔睡去的脸颊。
他一岁时就跟着姜氏入了昌安侯府,入府第一日就改口叫了季申父亲,可都知道,他们不是真父子。没三年季柏和季达就出世了,姜氏后面又流了一个,大夫说往后不能再生了。王夫人又一直都是病恹恹的,他一直以为,昌安侯府里只会有他们兄弟三个孩子。
他到了习武的年纪,季申就把他送到死士营去练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府里面就多了一个姑娘,不知怎么从王夫人的院子里溜了出来,才学会走路不久,一个跟头摔到他的脚边,哭得他手足无措,抱起来哄了很久很久。
兴许是这个缘分,那个小姑娘很亲他,比亲季柏季达还亲他,满府里跟着他当跟屁虫,他喂过她吃饭,哄过她睡觉,也待带爬过树,捞过鱼。一天天看着小姑娘长起来,然后,他就去了南线……
先帝想逼昌安侯府和靖平侯府联手抗衡晋王府,谁都不知道这一番你死我活之后谁还会活下来,可倘若胜了元庸,那么这一场联姻便是靖平侯府除之不及的桎梏。
赵家不会容下季柔的,倒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孟子方的指尖抚过季柔的唇角,眸底的缱绻肆无忌惮,那樱唇粉嫩柔软,让入触之,便想……
“孟子方!”
赵谨克想过,前世之事终归是前世之事,今生的一切都尚未发生,纵使他心中有万般念头,万般的仇恨,终究是不能与今生混淆,与旁人看来那些都是没有起因没有道理的,哪怕他控制不住,也起码不能在季柔面前显露让她看出端倪。
更何况眼下的形势一直很好,他与季柔之间甚至比前世更好,他绝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这一切,在他踏进那个院子,看到孟子方抚着季柔面颊缓缓俯下身时,理智荡然无存。
赵谨克反手抽了京九腰间的长剑,三尺剑锋在月色的照应下,寒光慑人。
“赵兄这是何意?”
孟子方唇角噙笑,有些遗憾地坐直身来,哪怕长剑架上了自己的脖颈,依旧笑得恣意,眉梢眼角几分挑衅的好整以暇。
“南线的捷报才到青州,你人便也一起到了,”赵谨克的剑锋紧贴着孟子方脖颈的颈脉,只需轻轻一动便是血溅三尺,“千里迢迢不远万里,孟兄还真是不辞辛劳。”
“那也不及赵兄哄骗柔儿出京,日日虚情假意来得用心良苦。”孟子方轻轻握住季柔的指尖,少女的醉颜在月色下动人,浑然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季家和赵家的仇怨,赵兄难道真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腔作势,多少人能吃你这一套?太后在宫里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赵家和季家终究是不死不休的,眼下不过是因为晋王元庸的缘故不得不暂时休战罢了,倒时候这个赵家的嫡子,难不成会为了季柔罢手?靖平侯同意了吗,赵太后会同意吗?
“把你的手拿开!”赵谨克攥紧了剑柄,“我与阿柔的事与你无关!”
“无关?呵……”
孟子方的唇角勾起,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滑稽之事。
“赵谨克,”孟子方微微歪了头看他,幽寒的眸底几分讥诮,“你以为柔儿是自愿嫁给你的吗?你以为季家真的愿意柔儿永远留在靖平侯府吗?”
他与季柔的亲事早就是季申默认了的。这些年水里火里生生死死,南边军营里整整三年,在元庸的手下虎口夺食,多难多险才站稳脚跟,只等季柔及笄那一日,可那一道圣旨硬生生抢走了他的机会。
夺妻之恨,怎能与他无关?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反正迟早——”孟子方执起季柔的手拉向唇边,“你们都是要分开的。”
属于他的一切,迟早都是要夺回来的。
“放手!”赵谨克的剑锋倏然发劲,孟子方的头一偏,抄起一个玉杯一挡。
“呯!”
玉杯碎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季柔从迷蒙里惊醒过来,打眼,便是孟子方脖颈间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
第29章
“子方哥哥!”
季柔的神色一变, 慌忙想要凑上去查看孟子方的伤势, 可胳膊却叫赵谨克猛地一拽,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身边。
“滚!”
赵谨克用力克制住心中翻腾的杀意,直指着孟子方的剑锋染血。
“夫君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季柔不能明白,为什么赵谨克会忽然对着孟子方拔剑相向, 甚至还伤了他。她只是下意识地反抗质问,可这些不仅徒劳, 还火上浇油。
“京九!”赵谨克沉声唤道。
“是。”京九会意,霎时便厉声喝道:“来人!”
一声令下, 宅子里二十多个护卫骤然出现, 在院子里外围得严严实实,剑拔弩张。
“夫君……”
季柔也吓住了, 甚至忘记了挣扎, 抬着眼怔怔地望着他。
是杀意, 他想杀了孟子方。
“柔儿别怕。
孟子方闲闲开口,哪怕这番情形似乎仍有恃无恐, 笑盈盈地转眼看赵谨克, 恣意放肆, “赵兄素来顾大局,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是不是,赵兄?”
晋王元庸狼子野心,幼帝却还不知事,是以先帝临死前才会下旨逼赵家和季家联姻, 联手制衡元庸。可那一纸婚书原就收效甚微,赵家和季家都是各有心思,从来没明说过会联手,此时赵谨克动他无疑是断了那点联盟的苗头。
昌安侯府会不会先倒不知道,宫里的幼帝和赵太后却肯定首当其冲。
家族门庭,江山社稷都在他这个嫡子一个人的肩上,到底,赵谨克身上的桎梏比他多多了。
“呵。”
赵谨克轻笑一声,恨吗?怒吗?不甘吗?
功名利禄,家门复兴,人生在世挣不脱的枷锁何其多,可今生今世能牵绊住他的,唯一人。
“孟兄说的在理,倒是点醒了我。”赵谨克忽然放下剑抛给京九,紧紧揽住臂弯中的季柔。
“总归是要先顾全那些重要的,才轮得上那些次要的。”
他不能前功尽弃,他马上就要带着季柔脱身出来了,绝不能再带着季柔重新陷入那些恩怨的沼泽。
他的娘子,不应该再沾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她的眼睛和心,都不该再看到那些阴暗丑陋的东西。
“夜深了,送孟公子出去。”
夜的确深了,万籁寂静,整座宅子安静得可怕,普通的仆役让护卫们剑拔弩张的气势吓住了,大约没有想过那些平日里与他们一样拿着扫帚花锄的人竟有那般修罗气势,而主家发起怒来,似也是要伏尸千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