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98)
杜若——
荣昌拨着丹药的手顿了顿,蓦然想起她七岁以前的模样。明明她的性情脾性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却更爱那时的杜若。
“公主,这药可是原封不动给太尉大人?”慕掌事是唯一知晓内情之人,只小心翼翼问道。
“自然。否则你想添些什么好玩意?”荣昌笑道,“难为那孩子一片赤子之心。”
“那……先前那些蜜饯还送吗?入冬寒凉,已经断了一段时间了。”
“你说呢?”荣昌笑意更深些,“他又不傻,本殿也不傻。”
虽然,荣昌知道,他爱极了她亲手所制之物。
但他始终更爱自己。
今岁入夏后,她只觉头疼愈盛,身子愈发不如从前,一时又查不出病因,便觉大限将至。遂起了断他性命的心思。
自己若死,杜广临绝不能活。
然魏珣给她解了毒,看在数十年夫妻情意上,她便又狠不下心。
相比死别,就这般活着纠缠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有敲门声响起,荣昌抬了抬眼,身边的慕掌事便匆匆前去开门。
“解决了吗?”荣昌合上丹药盒子,持了杯茶水在手中。
今日茶茶来,除了杜广临不在府中是为不巧。更不巧的是茶茶听了些不该听到的话,比如她正和身边的人商量着,如何将绝嗣的药喂给杜若。
总不能等她入了宫再喂,届时还需经过六司十二局,太麻烦了。
将药直接送到信王府?
虽说如今魏珣负心之名传遍亲贵宗亲间,但在归宁之日他能为护杜若,几乎不惜与自己撕破脸,就凭这一点,荣昌便不信此间传闻是真的。
杜广临深谙人心,机关算尽,亦逃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氏的子女,凡动情者,皆是一往而深矣。
便如自己,困一情字中,便是一生所累,纵知他无情无心,为着年少那一点情动,到底多番留他性命。
荣昌不知茶茶听了多少,亦或许根本没听到,但是总不能有万一。
事还未做便先露馅,不是她的作风。更主要的是,她与自己那个侄儿,嫌隙可以有,筋骨不可断。
杜若至少此刻还是他妻子,绝的她嗣,便与断他血脉没什么区别。
来人是个暗卫,垂首道,“公主要不留痕迹,朱雀长街便无从下手。然许是天要亡她,她竟自己去了城郊,属下便将她做成了失足落水模样。如今天寒地冻,不是淹死便也该冻死了。”
“该?应该?”荣昌闻言,抬眸望了他片刻,“所以,你未曾确定她生死?”
“实在一路皆有人,属下随了她一下午,先时候有暗子营的人在她身侧。后她虽独自前往城郊,但她去的那片郊外,又是信王的地界……”那人跪在地上,惶恐道,“属下无能!”
“的确无能!”荣昌骤然起身,将握在手中的杯盏掷在地上,由着碎片茶水溅了那人一身,“她何时落的水?”
“申时一刻,至今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备车,去信王府。”荣昌理正衣衫,疾步出了寝殿。
边走边对身侧的慕掌事道,“将东西备好。”
“公主……”慕掌事愣了愣,“可要缓一缓?”
“不等了!”荣昌合了合眼,“稍后借机行事吧。”
茶茶若死得彻底,她便还能缓一缓,如今生死未卜,便是一把剑悬再她头上,万一她听到了呢?万一她活着回了信王府呢?
还是一了百了的好。荣昌叹了口气,又想起杜若又柔又犟的面容。
要怪只能怪你父亲,贪心不足。
*
信王府,灯火通明。尤其是蘅芜台中,更是亮的如同白昼。
杜若披着斗篷,立在门口,遥遥望向夜色中。
茶茶离开她,已经五个时辰了,而魏珣派出去寻找的人亦至今未归。
魏珣握着一截蜡烛,将屏风口的两盏灯火亦点亮了。他看着门边一袭火红孤影,只觉黑夜无尽,随时要将她吞噬了去。
她已经站了近三个时辰了,从李昀领命带人出去,她便一直这样站着。
这段时辰内,她身形晃了两次,甚至不惜扶着门框方能定住。魏珣更是觉得她随时都会倒下,然而她却又像芦苇般坚韧,随风晃动,却丝毫没有被折断。
“殿下!”杜若突然开口,“我记得,前世茶茶出事后,黎阳便送给我一个侍女做掌事,侍奉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杜若没有回头,只对着黑暗虚空缓缓而道。
魏珣持着烛火的手顿了顿,忍着涤荡的气息咳了两声,端着烛火来到杜若身前。
虽然这两月,他因旧伤缠绵清瘦了许多,然站在杜若面前,却依旧身姿高大,又因披着鹤氅,一下便将外头寒气和雪花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