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249)
那人仓惶而跪,周遭群众一时惊诧,却也不敢相信那如瓷玉娃娃般的小小女童,如何能举起弓/弩,扣下弩机。
此刻,若是北境城中的百姓在,便半点不会怀疑。他们曾无数次看见,昔日,信王攻城掠地之际,但凡亲上战场,便皆带爱女同往。
女童或随于他身后马车之中,或坐于他战马之上,或持弩,或拉弓,莫说掣肘父亲,分明与他互为依靠。
这对父女,战场喋血三年,尸山血海里,同进同出,从未分离。
七七明眸善睐,手中发力,扣下弩机,一时间鲜血四溅,剩两人两股颤颤,湿透下身衣袍。周遭个个垂首低眉,一片静默。
“鼠辈!”七七嫌恶扫过,收回□□,笑靥娇憨明丽。
魏珣叹气,“这样,说不定他们将你娘亲说得更坏了。”
“当年临漳王宫处,诸人也这般辱没娘亲,七七要想去打她们一顿。娘亲所言倒是与此刻爹爹之语一般无二。”七七挑眉,“可是爹爹方才不是还说,弱肉强食吗。此刻,便是我为刀俎。”
魏珣抚着她发顶,笑而不语。
他与杜若,的确活得太过隐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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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于安合门停下,清正殿内,天家兄弟自永康十二年来首次见面。
魏珣依礼而跪,北面称臣。
御座之上的天子,端坐冷笑,“成王败寇,此间只你我二人,又何必惺惺作态。”
“皇兄一日为君,瑾瑜便一日为臣。”魏珣站起身来,“同室操戈之举,皇兄做得,臣弟却实在做不出来。”
“你做不出来?”魏泷怒极反笑,起身直指魏珣,“如今天下人都赞你勤王救驾,驱除鞑虏。你是勤王吗?你分明是借着勤王的理由,借着打退五国联军之态势,歼灭了全部的策英军。”
魏泷睚呲俱裂,“英策军,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啊,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魏珣仰头大笑,“我为何不敢?我为她,着十年白袍,放下屠刀。你,却非着我再开杀戒。”
“陛下遣走西林府军,让他们独守大汤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们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陛下将他们抽调派往临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们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
魏珣又一声冷笑,“勤王?陛下是如何觉得,我会来勤王?”
“当年,你陷我三重罪名,不忠不孝不义。到此刻,臣弟方算彻底洗干净。”
魏泷合了合眼,亦知多说无益,只缓了语气,抬手一指,“那位置,如今是你的了。”
魏珣举目望去,上前伸手扶过魏泷。
他自感受到魏泷的战栗,却丝毫不放手,只扶着他往御座走去,后复了恭敬色,“皇兄安坐此处。您不是爱江山,想着流芳千古吗,臣弟定会成全。臣弟会为你平定四海,还大魏盛世天下,将山河万里重新奉于你面前,让你——万古留名。”
言罢,便转身离去。
魏泷不知魏珣其意,然“万古留名”四字让他不寒而栗,只出口道,“魏瑾瑜,朕现在、现在即刻传位于你,天下、朕把天下都给你!”
魏珣丝毫不理会身后呼喊,只阔步出殿。
浮云漫天,流光倾泄。他看着九重宫阙,穹宇茫茫。
我,要天下做什么?
永康十六年五月,西林府军短暂的休整后,并原本杜家军,共二十五万,由魏珣传令,分三路进发。一路往西境,一路往东境,镇压蠢蠢欲动的各小部族。剩十万留守京畿,清君侧。
历时一年多,永康十七年秋,西境平,东境定。京畿官员,从丞相章文起,到尚书令凌中胥,再到五品御史,七品按察司,凡是这些年里为魏泷出谋划策对付临漳之地,为千机阁所盯上之人,皆下旨正法,竟连流放充军都没有,皆为一刀斩。
朱雀长街的刑场之上,一年来,赤色不退,血气弥漫。
百姓惶惶间,想起被平定的东西两境,既赞扬信王魏珣武能定乾坤,文能除去奸佞。只是想起当年五国围城之患,依旧对那那女子愤恨不已,尤其她居然害死杜太尉和荣昌大长公主。
魏珣私服从长街过,原来这声音还在。
同年冬至日,西林府军归来。时隔一年,魏珣再入清正殿,向陛下呈献山河社稷图。亦告知如今大魏天下,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彼时乃是冬至宫宴,宗亲群臣,山呼万岁。
魏珣坐于天子近侧,笑问,“如此山河万里,陛下满意否?”
魏泷双目赤红,所以,如此江山,你欲何为?
转年,永康十八年,于大魏,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年。
梁国出兵伐魏。
大魏天子诏书,言多年征战,人困马泛,不宜再战,遂不战而降,割南境二十座城池于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