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159)
病榻之上,咫尺的距离,她说,“你何时死都不要紧,唯独今日,你不能死。今日是安安生辰,不许你,同她沾上一点关系。”
所以此番,她是来做什么的?
魏珣不敢想,她是在乎自己生死的。即便汤山大雨中,她曾亲口承认,前世是爱过的。
可是,爱过之后,亦是被伤过的,一直被伤到死。
因为愧疚吧。
魏珣想,阿蘅那般聪慧,自是明白了些端倪,看出自己还不算十恶不赦。砍了自己这么多刀,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想趁着自己还有口气,来看一眼。
如此思虑间,他本来愠色的面上,陡然浮起一点笑意。
他在离开临漳时,坐在马车中频频回首,没有等来她的相送。
后与她传信,亦是寥寥数字,“勿念”,“保重”。
他反复地看,却也不曾多出两句话。后来第三封信同她说,“待归期”。
大抵,她也未必真的期待。
“殿下……”医官们还要言语,他面上便又浮起几分恼意。
“都出去吧!”杜若走上前来,自己扶过他身体,在他床畔坐下,眼见人都退了,房门合上,方道,“有病便好好养着,发火做什么?”
她开口还是一贯的清冷,魏珣却终于听出两分暖意。
前世,在决定要去燕国救黎阳后,他便开始忙碌起来。
暗里调派人手,联系相关属臣,规划返回路线,以及对魏泷的说辞。
虽然,他基本料定,待接黎阳回来后,只要他远离邺都权利中枢,安分守己呆在临漳封地,魏泷也不会多加难为他。
毕竟,他用得都是自己的亲兵和杜若的兵甲。
然而,饶是如此,他也依旧焦虑。
实在,他做了二十余年皇室养尊处优、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双手不曾执过兵刃,更不曾历过权谋和染过血腥。
反倒是杜若,因幼时便同暗子营为伍,表面上是世家矜贵柔弱的娇女,实则内里坚定而冷冽,心思更是比他深得多。
见他一副不安模样,便安慰道,“有难处便细细理出,一个个解决,愁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雪色冷淡的神色里,闪出倨傲而无畏的光。
每次,魏珣总是即想亲近,又莫名畏惧。
听来是抚慰他的话,他却总要辨上许久,方能识出真假。
有时,他亦恼火,纵她出身大家,总也高不过自己天潢贵胄之身,如何便似天上月,又如山上雪。
迫得他不得不仰望!
好几回,他都想拂袖离去,却又着魔般自虐地留下。幸得后来他慢慢听惯了,亦能从她的口吻中辨出几分意思。
便如此刻,她面上半点神色皆无,他亦觉得满心欢畅。借着前世那一点经验,他知道,阿蘅是好意,不是敷衍。
阿蘅,是愧疚也好,在意他也罢,只要是在他面前,愿意同他说话。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好的。
“还是说,殿下这火原是冲着妾身发的?”杜若眉眼弯下,似笑却含着泪。
“你的这些伤……”杜若伸手触到他胸口,指尖发颤,没敢撩开衣襟,“医官方才说的这些,原都是出自妾身之手!”
“出自你的手,也是我该受的。”魏珣垂眸望着那只触在自己胸膛的手,片刻握了上去。
杜若不挣扎,由他握着。怕他吃力,又无声靠近了些。
这一细小的动作,给了魏珣一点勇气。
他病了许久,面色发白,唇口灰败,开口声色亦是发颤,默了片刻,终于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杜若有些疑惑。
“如果前生,第一眼便是你……即便不是你,哪怕新婚夜,我不曾说过那些话……”魏珣顿了顿,“后来,你总也能好过些!”
“所以,你遗憾,后悔,一见钟情的是凌澜?”杜若问。
“对不起!”魏珣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些。
杜若得了这话,本已经松动的神色,重新一寸寸冷淡下去。她杏眼含霜,恨不得将魏珣就此冻住,真得是一句话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
“闭嘴!”杜若猛地抽回手,起身离去。
人已至门边,杜若打开房门,冷气扑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然身后却无声无息,半点声响都没有。
站了片刻,她叹了口气,“砰”地一声将两扇门合上,回身怒视着床榻上的人。
门外的侍者吓得大气不敢出,屋内的魏珣更是气息急喘,咳嗽连连。
她也懒得理他,只等他自己咳完,方重新回道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魏珣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便是方才那句话,他来回想了数遍,当是无有错处。
“妾身瞧殿下,公务军政处理得游刃有余,可为何触及你我之事,总是如此不辩缓急?识不出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