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是上帝无法触及的荒芜。
我身负重罪,必须以鲜血、以泪水洗刷。
而今更似局外人,冷眼看山雨欲来,风驰电掣。相同情景换另一人演绎,也可说别有风味。铿锵一声,大戏开锣。她在角落蜷缩,苍白、瘦弱、茫然无措。手腕上留着捆绑过的痕迹,当然还有无数针孔、淤青,触目惊心到令你患上密集恐惧症,头晕眼花心慌慌,撒腿就要跑。
夏凝霜见到好哥哥比看见亲爹激动,尖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大腿死不撒手。哭哭啼啼无非是苍天啊大地啊亲哥哥喂,终于来救我了。
将自己追求大半辈子的“风度”二字远远抛到脑后,她跌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这里都是一群疯子,神经病。我说我是夏凝霜,是夏桑榆的女儿,夏知秋的妹妹,居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都当我是神经病,都当我脑子进水,哥——哥——还好你来救我……有没有,有没有带那个,我受不了了,哥——我戒不掉的——”
我个人充分相信第七精神病院工作人员的专业素质,不是神经病也保证把你搞出神经病,且回回次次圆满完成任务。这里才是真真的自由乐土,人人生而平等,管你是富贵荣华或是权力滔天,一进第七精神病院的门,通通都是脑子进水的疯子,十八般武艺对付你,一百零八到酷刑等着你,第七精神病院欢迎你。
夏知秋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略有几分尴尬地望向我,安慰夏凝霜一句,回家再说。
那是,回到夏家,要多少没有?
面粉似的堆成山,想做成糊糊当早餐吃都可以。管够一辈子。
夏凝霜依旧神情恍惚,看见我,似做梦一般,突然间发疯,双眼滴血,来掐我咽喉,“你为什么还不死!都是你将我还成这副样子,我要你的命!”
等的就是你来找死,姑奶奶我是谁,散打冠军是也,不但乐得打架,还能抽空吟诗——凝霜眼睛圆又圆,一拳过去少半边。我一边喊救命一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与她厮打对抗,扯头发扇耳光,抓破美人脸,踩踏杨柳腰,与君共享,欢乐无限。
夏知秋给面子,挽起袖子要来拉架,我怎么会让他得逞,嘴里喊着疼、快来救我,一翻身已经将她死死压住,膝盖重重顶在她小腹上,夏凝霜霎时疼得面色惨败,叫都叫不出声来,似失水的鱼,只能张张嘴,痛苦地挣扎。
到夏知秋终于将我们分开,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扇过她多少记耳光,每一次都是如此响亮如此动人,在我脑长按回放键,久久不散。
夏知秋似乎在问我有没有事,需不需要看医生,尔后自问自答,单方决定要找家庭医生来做全面检查,然而,大约是被我的满面红光吓住,竟以为我被掐得缺氧,紧张得抱起我就走。而夏凝霜奄奄一息躺在角落,一双眼幽怨丛生,我这才发现,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如此一来双眼大得超乎寻常,似香港老电影里死去回魂的女鬼,阴森骇人。
只差伸长手来赌咒,此生此世做鬼都不放过我。
从前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什么,惹来这样多的仇恨,至亲至爱要将我杀之而后快,这一刻恍然大悟,这世上不需要理由的除了爱情,还有仇恨,看你不顺眼就是看你不顺眼,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一句一句解释给普罗大众听。
俄式建筑,两面房夹着走廊,只在头尾处有窗,正午时分也没有一丝光投进来,晦暗似女鬼出现前一刻的电影画面,风阵阵,诡秘阴森。
从六楼到二楼,我始终保持沉默,夏知秋紧紧抓住我的手,掌心沁出一丝丝汗,步履匆忙却沉稳。但何必如此紧张,我死过一回,不会再想不开为了见秦暮川一面从二楼阳台跳下去,没有错,就是面前的走廊镜头最光亮的地方。
是上帝的指引,往光明之地奔逃而去。
停下脚步,我在上他在下,回过头看着我,“怎么了?”
我笑着说:“亲爱的,你们通通不得好死。”
他便沉默,紧抿着唇,手上力道一点点加重,攥得人难以忍受的疼。我原本只想装大度装潇洒,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重新做人重新生活,但你步步相逼,我又何苦一退再退,是,我就是阴暗,我就喜欢看他此时此刻如此灰败眼神。我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中得到快感,精神上的虐待比ròu*体上的折磨更令人兴奋,我只差穿起吊带袜,扬起小皮鞭,吆喝一声,抽死所有期待被虐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