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虚握拳头轻咳两声,低声道:“你还没洗漱。”
“咚”一声,馒头掉进碗里,董传林挠头憨笑,手肘悄咪咪地往边上捅,声音从硬挤出的笑容透出:“你怎么不早说,丢死人了。”
三个不同的女子笑声响起,董传林好奇地抬头,这才注意到站在侧边的两位花季少女,看穿着打扮像是婢女,想必这就是灼华为韩松的顾虑想出的决策。
让儿子远游打仗,派婢女来照顾。
勉强算是个周全的主意。
董传林欣慰地瞄灼华一眼。
难得大老粗也有细心的时候,这会儿还如此好耐心地催促,想必边关的这场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硬。
“陪我去洗漱吧。”董传林突然说道。
韩松一愣,随即点头:“好。”
灼华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现在不是你折腾的时候。”
“我有分寸。”董传林没理会他,牵起韩松的手眉眼弯弯地朝吃惊的韩婶道:“婶儿您先吃,我们马上就回来。”
他说到做到,果真片刻便回归。
两人携手入座,脸颊红透,嘴唇泛着水光。
在灼华眼神的无数次催促下,早饭草草解决,咽下第五个馒头,韩松进屋拿了包袱。
他与娘亲、董传林分别拥抱道离后,长腿一跨越过马背,随时出发状态。
已经做好看一场黏黏腻腻分离的灼华有些吃惊,轻笑一声转身朝韩婶鞠躬,又看了一眼董传林后,他大步向前。
鞭打声响,三马齐奔。
董传林搀着韩婶在门口望了很久,直到身影变成黑点最终消失在乡道。婢女上前将韩婶扶去休息,留他一人痴痴望着空无一人的路。
雾气未散,依旧灰蒙。
他掰着手指头转身,嘴里喃喃道:“回一次头就够了啊,还看三次,是不是傻……”明明是在埋怨人,可眼角却不禁湿润,他努力昂头,将它埋在心里。
……
韩松离开那日的正午,一场倾盆大雨而至。韩婶倚在门边很久,任婢女如何规劝都不愿离开,无奈之下她们只得请董传林出场。
听到屋外婢女的说辞,董传林将窗子关紧出门。
韩婶在他踏出门时心有灵犀地回头,倏地满脸泪花,她不停的责怪老天为什么不早点下雨,若是早些降雨……或许就能将人多留一阵。
多逗留一刻,她闭眼时也能少遗憾一刻啊。
……
夏天的雨总是来去匆匆,暴雨过去是一连数天的大晴天。
叶淑华看着屋里忙来忙去的人影道:“传林呐,快别收拾了,歇会喝口茶。”
“马上就来。”董传林爽快答道。
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又大又沉,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董传林眨眼睛问:“韩婶,您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我在松哥床底下发现的。”
“这——”叶淑华左看右看,最后盯着造型怪异的锁头笑:“谈对象上松儿倒是把他爹的招数全继承了。”
“啊?”董传林很迷惑。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和谈对象扯上关系了,居然还和韩叔有关联。
叶淑华羞涩地笑笑,摩挲着锁头道:“这锁名为同心锁,双环相扣后便能锁得死死的,除非将双环破坏,否则无法开箱。”
“那和谈对象,又和韩叔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韩叔成亲那天,他将我两缠结在一块儿的头发,还有我的红盖头锁上了,说是要等白发苍苍再破锁。”韩婶顿了顿叹口气,又道:“可惜,你韩叔没能等到白发苍苍。他过头七那天,我便让松儿把锁给劈了,他估计是那时记住了。”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董传林若有所思,回过神来连忙抱起箱子往屋里走,叶淑华在后头问他作甚,他得意洋洋道:“我得赶紧物归原位!等松哥回来再好好盘问!”
饭后,如意送上汤药与蜜饯,韩婶熟练地一口饮尽,梅子刚入嘴,药碗立马撤下,紧接着花锦又将手帕呈上。
如意与花锦两人是灼华派来的婢女,两人勤劳能干,还能讲故事逗趣,不仅将韩家上下搭理服帖,还能帮韩婶解闷。加之每隔十日便有马车载着薏草堂的大夫登门看病送药,最令人担心的身体健康也能放心。
见董传林沉默不语,叶淑华小心翼翼问道:“传林,你打算何日启程?制药村那儿应该催好几回了吧。”
“我这不是怕您孤单想多陪您几日嘛。”
叶淑华难掩喜悦,却摆手道:“我不用你陪,你还是早些回去好,再晚下去主管真会不高兴了。”韩松出发已近一旬,能留下来陪伴这么久已经是着实用心,她不能再奢求太久。
她狠心道:“我看明天日子不错,不如就明天出发。”她招招手,“如意,你待会去村口与黎叔说,让他明日务必要等到传林再出发。”
盛情难却,董传林不好再拒绝,就算韩婶不说,他也该告辞了。他回来匆忙,扔下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得回去好好赔罪道谢才是。
事事叮嘱完,董传林陷入纠结,叶淑华看出他的不对劲,让他直言无妨。
细细思虑后,他说道:“这回去制药村,我想不干了回来照顾您。”
“说什么糊涂话呢?!”叶淑华惊呼:“我不准!我不用你照顾,这两个小姑娘挺好的,我很满意很知足。你给我好好回去干活,别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怎么能算乱七八糟的事?”得到预想之中的反对,可他没想到韩婶的反应如此剧烈。“我和松哥离成亲只差临门一脚,我早已把您当娘亲看待,照顾您是应该的。况且现在松哥不在家,我更应该——”
他的话被突然打断。
“糊涂!简直糊涂!”叶淑华气得呼呼喘气,花锦见状连忙抚背。好一会儿才彻底平息下来,董传林一颗心还没落地,手便被紧紧地攥着,她缓缓道:“莫说你与松儿还未成亲,就算是成亲了婶儿也不准你放弃制药村的活儿回黛山。上次松儿运气好,不到两年便平安归来,可谁又能知晓这次的结局。三年五年甚至更久……”
“韩婶,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糟心的。我相信——”
叶淑华打断她的话,苦涩地笑道:“我都明白的,松儿临走前跟我好生絮叨,就是怕你干傻事,没想到竟让他猜中了。”她垂头反复摩挲稚嫩的手,声音略有沙哑:“你好好回去干活,偶尔回来看看婶儿就知足了。”
董传林如鲠在咽,在叶淑华满怀期待地眼神中艰难地点头,应道:“好……传林听您的。”
韩婶歇下后,董传林将如意和花锦叫到一侧谈话,细细叮嘱完生活细节,他让姐妹俩务必要关切韩婶的身体情况,每五日寄信一次,不可遗漏。若有不能处理难以拿捏的事情,便前去董家求助。
一切交待妥当,董传林回了家,在院子里择菜的刘月一见他进门,菜也不择了活也不干了,撅着脸生闷气。
他好不容易哄好,一得知他明日就要启程后嘴角立马又掉下去,她拉住他的手不停拍打抱怨:“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可董传林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抱怨,是在心疼。
第97章 第 97 章
董传林原以为他会是这段时间里制药村里最忙碌的人。
谁能料到,他都能回屋歇息了,陈岁阳火急火燎地往外赶。董传林好奇问他去干嘛。
陈岁阳面带倦意:“小姐与掌柜的吵嘴了,这会儿正生闷气,我得去看看。”
“?”董传林纳闷:“紫草?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今天吗?我怎么没见着。”他回来时间虽短,但也有三四日,要是紫草在制药村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闻的,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是今天赶到的。
“都跟你说好几遍了,要叫她宛月。”陈岁阳严肃提醒,解释道:“她的确是今日到的,那时你与秦叔在书房商谈事情,不知晓也正常。况且……”他顿了顿,又道:“与父亲吵嘴不是什么喜事儿,她不愿让旁人知晓。”
“哦——”闻言,董传林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等皆是旁人,可陈岁阳不是,还能在夜深之时前去安慰。这其中的弯弯绕怕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陈岁阳着急赶时间,言罢便摆手匆匆前往,并未听见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