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番外(256)
陈安好心好意劝说:“这会子洪水未退,只怕路难行,不如干脆再等一阵子。百姓们也还没安定下来呢,便是缺衣少食,也不急于这一时。”
吴王却耐不住,急哄哄的让人把信给送走了。他却不知道陈安的信中做了些手脚,由陈晨看来,里头的意思便是自家在吴郡呆不住,想要往蜀州去安置。
且不说陈晨收到信后如何开心的求沈安侯帮忙配合,吴王能想到借粮的法子,京中大人们又如何想不到?只他们看中的便不仅仅是一个蜀州,而是所有看起来并为发生民乱、百姓也尚且安宁的州县。好死不死,将名单列出来一看,这些人不是沈安侯的亲眷子弟,便是跟着沈侯爷在琼州混过的。李相在感慨之余,越发认定沈安侯会是朝廷的大敌,一定要想法子除之而后快。
可沈侯爷听调不听宣,不爽了直接辞官走人,他难道还能治一个大不敬将人绑回京中不成?想一想之前去秀川拿人的周将军有多惨,再想一想楚怀的威望有多高,他只能勉强压下这个念头。
可沈安侯动不得,他下头这些拥趸却没那么棘手。恰巧穆岚对沈大老爷也是敬畏有之,厌恶亦有之,十分愉悦的接受了李相的建议。于是各地的年轻官吏们还没从洪水过境后的残桓断壁中解脱,就被朝廷的圣旨给打了个摸不着头脑——如此天灾之中,不减免赋税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再加重盘剥他们一回?
第214章 辞官
娄郡太守王伯友刚从郊区的田间走了一回,带着满身的泥点子回到府衙。主簿刘大人看着他越发消瘦的身影, 忍不住抱怨:“朝廷这般无情无义, 您又何必苦了自己?便是娄郡遭受的损失再小一些,满不成咱们还能受到嘉奖?”
王伯友笑着摇头,脸上虽然疲惫, 却带着几分轻松:“我也不是为了朝廷嘉奖才做的啊, 无非是既然当了一方父母官, 就要保证一方百姓的平安康乐罢了。”
“咱们娄郡是安康了, 可您等着看吧,流民往里头一涌,还不是一切成空。”刘主簿越发不满,手里的工作却一直未停,飞快的将文书整理好让小吏同传下去。王伯友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中比谁都看重百姓,也不与他争辩,匆匆用了两口茶点, 便继续翻开公文忙碌起来。
朝中派来的钦差这会儿也从后堂转出来, 看见王太守便是一愣,随即阴阳怪气笑道:“王太守贵人事忙, 本官三番五次寻你,都说在村镇中救灾抢险,怎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告知本官一声,好让本官来拜谒瞻仰呢?”
王伯友淡淡看他一眼:“圣人的旨意臣已尽知, 然娄郡自顾不暇,并无余粮支应灾区。便是赋税一事,也要等十月过后郡中按照旧历征了今年的份例再行宣布,是以臣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与大人多言。”
那钦差立刻便跳起来:“你这是抗旨不尊,是不敬!王伯友!你别以为自己当了个太守就了不起,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立刻就能让你丢了官职不说,还要披枷带锁,再无翻身之日?!”
王伯友听完却是不怒反笑:“我就等着你给我耍阴招呢,你倒是去告状啊,就和小时候一样,自己没本事就凭着嫡出的身份让我受罚。王彦希,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来;娄郡宣旨的是其他人,或许还有的商量可打。但来的是你——我一粒米都不会让你从我娄郡带走!”
要说这两位确实是积怨已久,都是王家大宅子里头出来的,一个是二房庶子,一个是三房嫡长,两人年纪相仿,却总是两看生厌,可以说一直等到王伯友跟着沈安侯去镀金,回来便成为一方大员,才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宅斗”生涯。
可王彦希哪里希望看到这个老对头春风得意的走到自己前头去?这不,以得了机会,他便毛遂自荐的跑来娄郡宣旨,无非就是要为难为难这位庶出族弟,若是能将人坑的丢官问罪就更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伯友一点儿卑躬屈膝小心奉承的意思都无,除了第一天领了圣旨,其余时日根本连人影都寻不见。
他以为王伯友是在故意躲着他,其实王伯友是真的忙的没空搭理他。虽然娄郡的受灾情况不算太严重,但连绵降雨几乎将庄家毁了十之八九也是事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栽种在山坡荒地上的秀川粮种还给百姓留了一线生机,虽然不够顿顿吃饱,但加上衙门的存粮,勉强度过这一年大约还是足够的。
原本就是捉襟见肘的局面,娄郡哪里还有余粮上缴朝廷?王伯友是打定了主意“抗旨不尊”的,何况法不责众——他与琼州同僚们已经通过沈安侯的情报系统互通有无,决定共同进退,了不起朝廷将他们一同撤职,他们乐得一身轻。
王彦希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与自己硬抗,碰了个没脸后愤愤走了,回去便挥毫写了慷慨激昂的奏章直送京城。穆岚看了自是大怒,几乎就要派兵捉拿王伯友,好歹被李相拦下来了:“您拿了他一个容易,可他被问罪了,娄郡如何?还有什么能吏比他做的更好?”
穆岚一时语塞,脑子里赚了半晌,确实是没人比这位更适合娄郡太守之职。而让穆岚更加尴尬的,是没过多久便有同样的奏报接二连三的送到,被他点名的十几处州郡没有一处愿意听命。穆岚亦是暴躁:“这算什么能臣!算什么朝廷命官!他们根本就罔顾百姓生死存亡,简直冷漠至极!”
李相却明白,这些年轻人能保住一地已是不易,且为何他郡百姓的死活要归在他们头上?还不是因为那些官吏无能,朝廷亦是无能。但有些话便是这般看破不可说破,他沉吟了许久,还是轻声道:“要么便让他们回京自辩吧,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回京自辩不过是拖延时间,太守刺史们要进京,政务总要有人代为处置的,而这代替的人选——便可以是圣人派出去的钦差大人们。李相的算盘打的极好,无非让人把他们的家底儿先掏空,再将人送回去稳定局面。
圣旨一封一封发出,不仅是娄郡的王伯友,还有他的族兄王钧宜,范家的范迟和范怜,孔家的孔青烁、孔青灿、孔青炎三兄弟,当年的琼州团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朝廷的无耻给气到没脾气。而王彦希已是恨不得立刻登堂入室了:“圣人圣明,给你进京的机会,你还不赶紧磕头谢恩,然后立刻动身?”
王伯友抚着额头苦笑,到底还是看到这样的局面,到底还是到了这一天。他从抽屉中翻出一封书信,连同印信一同拍在王彦希面前:“朝廷给我机会,我却不怎么稀罕。既然他们觉得我做错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自辩的。从现在起,我便不再是朝廷命官,只是散人一个,这辞呈你替我转交吏部,咱们就此别过,惟愿永不再见。”
他说完一番话,将官帽摘下来往桌上一丢,潇洒的就走人了,看得王彦希一脸的莫名其妙。而一旁的刘主簿亦在收拾东西——他是太守征辟的僚属,太守大人都撂挑子不干了,他自然是自动离职。他打了个包袱往外走,还一边“提醒”王钦差:“郡中的粮食都已经发给百姓了,我估摸着您是要不回来的,尤其不要派衙差去强抢,娄郡民风彪悍,若是官逼民反,您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等王彦希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位的意思,匆匆追出门去,已经连一根人毛都找不见了。他在炎炎夏日的午后烈阳中站了许久,只觉得眼前一片白晃晃的让人晕眩。明明是想坑死对头一把,怎么到最后,似乎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呢?
他不是个傻的,知道自己若是敢学着族弟一般撂挑子,回到京中便是一场问责,指不定最后成为王伯友的替罪羊。可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摆平娄郡还接纳流民顺便往外头送粮草,如今郡中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他找谁要东西去?
不提王彦希如何“悲痛欲绝”,和他一般境遇的人可不少。有些脾气暴躁的,几乎当场便抛开世家子的涵养爆了粗口。可就算是再生气也没用,这些人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辞官不干,一个个的趁着钦差们没反应过来迅速溜出府衙,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也有人想到控制他们的家小,然而这些太守刺史们都想好了退路,怎么可能再留下这样大的破绽给人寻?琼州青年团的妻小儿女早就被悄悄送往青州,离得近的这会儿已经到了十万大山上。对于这一批人才,沈安侯自是十分欢喜和看重,早早的替他们安排规划了专门的住宿区,方便他们往来交流,有熟悉的人在周围,人也能更安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