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生得瘦弱,手里捧着只缺了口的大海碗,踉踉跄跄被推搡出来,绊在门槛上,身子一趔趄,撞在万碧身上。
万碧被杨广扶住没有摔倒,却被泼了一身汤水。
那小丫头已摔下台阶,手里的海碗摔了个粉碎,里面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她嘴一撇,“哇”地放声大哭,“爹啊,爹爹啊——”
万碧有些无奈,“小妹妹,别哭了,我给你银子,你再去买点可好?”
小丫头擦擦眼泪,刚要接银子,一眼看到了杨广腰间的令牌,她眼睛一亮,怯怯说道,“你们可是朝廷的人?”
万碧心头突地一跳,笑道,“小妹妹,你是哪里的人啊?”
小丫头犹豫了下,拔腿就跑。
万碧二人连忙跟上去,转过巷子口,看到那小丫头在等他们。
“你们是钦差的人吗?”她张口就问。
“小妹妹,你说什么钦差呀?”
“靖江郡王,前几天他还来这儿巡视,这位大人的腰牌和那些侍卫的一样!”
郡王爷来过这里!万碧心下一喜。
杨广十分警觉,“你刻意记住这腰牌,所图何事?”
他声音严厉,吓得小丫头向后缩缩身子,“我……我有冤情。”
“既然能见钦差,为何不拦路诉求?”
他咄咄逼人,小丫头受了惊吓般哭了,“我,我不敢,刘同知也在!”
看来这并不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万碧柔声安慰道,“小妹妹,你出身哪里?别怕,慢慢说。”
“我、我是兰阳田县丞之女田果儿,他们说我爹贪了修堤的银子,把我爹抓走了,可我爹是替人顶罪的!”田果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你们带我去见郡王爷,我冤枉,我冤枉啊——!”
万碧忙拉起她,“起来,跟我们走吧。”
杨广的伤口没有好好包扎上药,又水里泥里滚过,时间一长,伤口愈发严重,他渐渐觉得身子发虚,有些支撑不住。
他本想让兰阳县衙派人护送他和万碧去开封。
但带着田果儿,就不好再惊动官府,他只能咬牙硬挺。
从兰阳县到开封,一路都是流民,看着衣着不俗的万碧,有人眼睛放光。
杨广脸色已十分的难看。
田果儿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生怕他扔下自己不管,就紧跟着万碧,寸步不离。
万碧试图问些话出来,但田果儿嘴紧得很,定要见到郡王爷才肯说,万碧颇为无奈。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看到个破庙能进去歇息。
里面已坐满了流民,人声嘈杂。
杨广找个了不显眼的角落,让万碧和田果儿坐里面,他挡在外面。
杨广掏出两个馍馍,递给她俩,这是最后的干粮。
田果儿三下五除二吃下去,舔舔嘴唇,又盯着另一个。
那个是万碧的,她掰开一半,递给杨广,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杨广有一丝犹豫,开口要拒绝,却被万碧硬塞到手里。
他没吃,又放入怀中。万碧冷哼一声,转过身去闭目假寐。
夜色深了,庙内渐渐安静下来。
杨广抱着刀,盘膝而坐,忽然耳朵一动,双目豁然睁开,有人来!
伴着大声呼呵声,进来七八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举着火把,为首的是一个黑塔似的大汉,穿着黑绸裤,打着赤臂,胸前长长一道刀疤。
他提着把宽边大长刀,一进来就粗声粗气喝道,“能喘气的都他妈给老子起来!”
庙里顿时哭叫声四起。
这是真正的土匪!杨广一下握紧了刀。
“大哥,真他娘晦气,这都是一群流民,屁都没有!”
“有长得俊的没有?”
人群中响起女子的尖叫声。
“大哥,都他娘饿死鬼似的。”
“滚滚滚,都他妈出去,这地儿老子占了!”
田果儿使劲往万碧身后挤,轻声啜泣,“他们是不是来抓我的?”
“大哥,那儿还有人!”
火把忽地移过来。
杨广已起身挡在万碧前面,“几位道上的朋友,在下是吃官饭的,有道是井水不犯河水,这里有纹银五十两,请诸位喝顿酒,算是交个朋友!”
一听说是官差,这几人气势先弱了几分,又听有银子拿,立刻杀气全无,领头的抱拳笑道,“既然官爷有差事在身,我们不便打扰,这就走!”
杨广舒了口气,真打起来,他现在未必应付得了。
“呀——,老鼠!”田果儿猝然尖叫,浑身抽搐,手足舞动。
万碧措不及防,一下被撞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凌晨”的地雷!
我亲耐滴小天使们,我会努力再努力!
第36章 隐情
万碧被撞倒在地,茫然抬头, 她发髻微散, 娇喘吁吁,香汗点点,几缕发丝黏在额前, 白瓷般的脸被火光罩上一层朦胧的绯红色, 更显娇艳。
土匪头子将银子一扔, 哈哈大笑, “兄弟们,上上等货色。”
杨广知道要糟,铮一声抽出腰刀,迎头而上。
他纵然武艺高强,但有伤在身,且以一对八,百招一过,已是险象环生, 全凭一股精神气支持。
土匪头子看准空档, 冷不丁将他砍翻,狠狠踢到一边, 狞笑着越步上前,伸手将万碧拖了出来。
万碧拼命挣扎厮打,但徒劳无用。
杨广忽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声暴喝掷出手中腰刀。
土匪头子“哇呀”惨叫,抓着万碧的胳膊被飞刀生生砍断, 一口气没上来,疼昏过去。
众土匪一时骇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广摇摇晃晃,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滚!”
他上前一步,土匪后退一步。
一个小个子哆哆嗦嗦,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想为老大报仇,竟握着匕首冲过去。
“噗”一声,杨广的手直插小个子胸腹,竟穿胸而过。
哗啦哗啦,血流一地,小个子身体颓然倒地。
众土匪吓得吱哇乱叫,顷刻逃了个干净。
杨广晃了晃,仰面直直倒了下去。
田果儿不停地尖叫。
“闭嘴!”万碧喝道。
她还是不停地叫。
“啪”,万碧狠狠给她来了下。
田果儿捂着脸,不叫了,紧紧闭着嘴,眼中全是惶恐不安。
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万碧小心翼翼解开杨广的衣服,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擦拭伤口。
他的伤全在前胸,此人从未想过转身而逃。
万碧胸口闷得难受,长长叹口气,似要把心中郁气全部吐出来。
她脱掉褙子,刺啦刺啦撕开自己的中衣给杨广包扎伤口,勉力收拾好后,她几乎脱力,靠在一旁昏昏沉沉睡去。
田果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万碧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破庙中没有别人,很安静,尸首也不见了,地面上只有淡淡的血迹,看得出被人很用心地打扫过。
杨广提着水囊进来,“往前二十里是曲兴镇,有驿站,……你再坚持下。”
“我没事,倒是你,浑身是伤,千万别走半路趴下,我可拖不动你!”
杨广难得露出一丝笑,“我也无碍。”
他脸色苍白,精神却很好,万碧便放下心来。
万碧去更衣,杨广在庙外看着天空发呆,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是田果儿,她目含泪光,祈求说,“大人,能不能不去驿站?我怕他们来抓我。”
杨广冷然说道,“不能!”
“姐姐说她能坚持,你……”
“一百个你,也比不上她一根头发丝金贵!”
田果儿眼泪迸出,还想再求,杨过已转身离去。
寻到万碧,杨广悄悄说,“小心田果儿。”
“我知道,但是她父亲与决堤一案有关,她又死活不肯多说,除了带她走还有办法吗?若真有决堤隐情,或许能帮上郡王的忙!”
一路奔波,终是到了开封,打听到钦差住在府衙,杨广直接在门口亮了腰牌。
仆妇们看着万碧,纵然一身污衣也难掩娇艳之色,这就是差点急疯靖江郡王的宠婢?
“阿碧!阿碧!”朱嗣炯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抱着万碧看了又看,满脸自责和后怕,“我差点又丢了你。”
他双颊凹了下去,眼底下两团青紫,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万碧抱怨的话就说不出了,“我不是好好的么,你那个侍卫厉害得很,我一点儿伤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