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极光(4)
“你先穿这身衣服吧……”
男孩吃了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此时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些血色,他朝若拉点点头,有些笨拙的向她再次道谢。
若拉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皮不再看小哥哥懵懂的目光。
“那个,我今天还有事……”
小哥哥没有领会若拉的弦外之音,眼巴巴看着若拉,眼神实在的像根棒槌。
若拉隔着一层垂下来的眼皮,都被他看得灵魂不安了起来。
“那个……我先走了……”
若拉说完鼓起勇气,抬起眼睛朝裸男笑了笑,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迟疑着停下脚步,转身回到男孩床前,掏出包包里所有现金,放在男孩床头。
“这些你先拿着吧,之前的费用都结清了……”
小哥哥没什么反应,目光依旧懵懂茫然。
“你再好好想想,等想起自己家人或是朋友了,可以借护士的电话打给他们……”
若拉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边走边有点郁闷,怎么觉得有点像遗弃弱智儿童啊……
可是她真的不认识小哥哥啊,照顾了他一晚上,还花了好多钱,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若拉一鼓作气奔出医院,生怕自己傻帽病犯了,回去再把那张刚刚揭下来的狗皮膏药重新贴回身上。
早上八点钟,阳光铺洒在路面上,已经有些烫脚了。
又是把人热成狗的一天。
若拉径直回家,刚进门突然想起来,今天原本是和马小茜她们约好去欢乐谷玩的。
她累得眼皮发沉,哪都不想去了。
她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放了同学鸽子,然后草草冲了个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栽进床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大毛在家里憋到傍晚,期间几次晃着尾巴来蹭主人纤细的脚腕子,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最后它把自己当成一颗狗肉炸弹,兜头朝若拉砸了上去。
若拉正梦到自己屁颠颠跟着若文跑到南极看极光,深蓝的天幕上光晕绚烂泼洒,她在厚厚的冰层上大叫着奔跑,跑着跑着就地震了。
然后她就一嘴狗毛的醒了。
大毛在墙根下罚站了半个小时,才眼巴巴盼到了每天的遛弯撒花。
若拉牵着大毛走到家属院外面的一大片绿地上,解了大毛的绳子,让他自己快乐的奔跑去,自己溜达到旁边的麦当劳,点了份炸鸡,坐在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前边吃边看大毛。
偶尔低头刷一下微信,马小茜她们几个在四班群里发了上百张在欢乐谷玩的照片,大日头下几个少男少女被晒成煮熟的虾米,看着都热。
若拉吃完汉堡炸鸡,又买了杯麦旋风,回到大玻璃前坐下刚吃了一勺,就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小哥哥,穿着若文那身熟悉的T恤衫大裤衩,跟在一个老大爷身后,一边虚心聆听,一边动手帮大爷掀开路边垃圾箱的盖子,在老头的指点下从里掏矿泉水瓶子。
若拉额角抽了抽,心累的捂上了眼睛。
第3章 你敢你搞我妹?
“这种是易拉罐,三块钱一斤……”
“这种是塑料瓶,也论斤……”
男孩半弯着腰,手里攥着大爷给的木棍,棍顶端绑着个小钩子,在垃圾堆里翻出两个易拉罐三个矿泉水瓶,大爷现场教学,左手易挥着拉罐,右手舞着塑料瓶,讲得吐沫星子横飞。
小哥哥体型太好,站在路边捡垃圾,一点落魄的感觉都没有,翻垃圾的动作慢条斯,看上去不像在捡垃圾,像是个在沙滩上捡贝壳的少爷。
他时不时看大爷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的认真。
早上那个给她包子的女孩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这个中午分给他包子吃的大爷,会不会扭个头也就不见了……
大爷讲着讲着,心累的表情开始慢慢在脸上浮现,颇有几分若拉今早在医院的神韵。
“精精神神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什么都记不得啊,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大爷家里地方不宽裕,你今晚住哪啊……”
“要不我带你找民警吧……”
“唉,唉,怎么又哭了……”
身后传来一声拘谨的轻咳。
大爷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扎马尾辫儿的姑娘正站在他们身后,一双漆黑的眼仁儿,亮晶晶的。
若拉指着男孩对大爷说:“爷爷,您认识他?”
大爷眼睛一亮,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小姑娘,你认识他?快把他带回家吧,这都跟了我一下午了。”
若拉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影很酷的小哥哥已经转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仍在哗哗的淌泪。
若拉突然想到早上在病房里,男孩一睁眼就被窗外的眼光刺激得泪流满面,他可能不是在哭,而是眼睛受不了阳光的照射。
她记得自己小背包里有副太阳镜,本来是准备今天去欢乐谷玩的时候戴的。
她抓过背包,翻出太阳镜递给了男孩。
男孩接过太阳镜戴上,又接过若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会儿,眼泪果然止住了。
他盯着若拉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欣然的神色。
“是你……”
他声音不像早上那么沙哑了,还怪好听的,虽然语调低沉,带着些面对陌生人时惯有的谨慎和疏离,但尾音那一丝没克制住的轻颤,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波动。
若拉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闭上形状好看的嘴唇,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他在医院等了一上午,没等到女孩,就出去找她。
走出医院大楼,阳光迎面刺来,他就成了个半瞎。
正午的烈日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他闭着眼睛过马路时,被好心的大爷一把拉住。
午饭时一老一少坐在树荫下歇凉,大爷还好心的分给他几个包子。
男孩跟闷葫芦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老头却乐呵呵的竹筒倒豆子,把一老一少下午拾荒的经历说了个绘声绘色,说完抓起男孩的手,托孤一般郑重其事塞进若拉手里。
“快把他送回家吧,要不是我中午眼明手快,这孩子就闭着眼睛走车轱辘底下了。”
大爷说完,扛起蛇皮袋子走了。
剩下若拉和小哥哥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
“你想起家在哪了吗?”
若拉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问。
小哥哥摇摇头,墨镜下的面孔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
“你能记得点什么吗?什么都行,我帮你分析分析。”
若拉拽了拽男孩的T恤短袖,男孩听话的和她一起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他低头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Aurora……”
若拉微微一愣,他在医院刚刚醒过来时,似乎也是这么说的,若拉当时还差点错听成自己的名字。
“Aurora……”
是极光的意思……
“你是说极光?”
若拉连忙问。
男孩听到极光两个字,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旋即整个人又恢复了懵懂的平静,似乎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方才短暂的不适。
极光……
若拉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她原本做好的心里准备是听到什么陌生的地名或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离奇遭遇,没成想男孩一张口,直接把她支到了地球的南北两端。
若拉干咳两声,什么分析都没做出来。
太阳渐渐下山,炙烤了一天的马路牙子热气腾腾的烘着屁股,若拉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一屉蒸笼上,想要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却迟迟没有动弹。
她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却也不凉薄。
男孩一声不吭坐在她旁边,让她想起了五年前的大毛。
那时大毛还是个小狗,家属院小超市的爷爷不知从哪弄来的。
若拉每天上学路过小超市时,大毛就蹲在一锅热气腾腾的茶叶蛋旁边朝她摇尾巴。
有天早上超市的爷爷弯腰给人拿茶叶蛋时往前一栽就再也没有起来。
大毛没人养了,若拉有天放学路过小超市,看到小狗仍然蹲在那锅茶叶蛋的位置朝她摇尾巴。
她把大毛抱回了家,挨了妈妈一顿揍,和妈妈斗智斗勇,你丢我捡了一个月,终于给大毛在家里争取到了一席之地。
可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异性,总不能捡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