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极光(3)
再上次,就没有上次了。
小哥哥一晚上体温稳定,睡颜甜美,若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透窗而入的阳光里,看上去更像是生病的那一个。
她踩着虚飘的步子去上了个厕所,因为心情着实不怎么明媚,走出卫生间关门时手劲大了点,碰的一声,病床上的小哥哥睫毛微颤,忽的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有柔和的晨光,男孩却像瞬间被灼伤了眼睛,眼泪狂飙,哗啦啦的,他只好又把眼睛闭上。
若拉刚一出厕所,就见小哥哥哭得一脸梨花带雨,跟被人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你,你哭什么?”
若拉来不及向小哥哥介绍一下她这一晚上救命恩人是怎么当的,糟心的抓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男孩听到人声,显然是惊到了,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的女孩,眼泪又狂飙而出。
若拉有点烦躁,顾不上惊艳一下小哥哥睁开后更加醒目的色相。
“你,你哭什么哭?”
若拉心想,我为了一个陌生人,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我还没哭呢。
小哥哥抬手指了指窗户,用若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大把眼泪。
若拉顺着的指尖望向窗外,愣了半天才有点反应过来,难道是怕光?
她迟疑着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第2章 小哥哥你没吃过肉包子吗?
房间再度幽暗下来,晨昏莫辨。
裸男裹在被单里,两条苍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用光了一包纸巾,渐渐止住了眼泪。
若拉默默拿起门口的扫帚清扫完一地纸团,用尽最后一点耐心对男孩说:“你觉得好些了吗,那个……你家人怎么联系啊……”
裸男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她,目光里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懵懂,让人看了揪心。
若拉看一眼,心就凉一层,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家人……”
裸男怔怔看着她,眼睛里的懵懂换成茫然,雾霾一样浓度爆表。
若拉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烧坏了脑子,可别记不得自己是打哪来的啊……
“喂,你家人,或是朋友,同学也行,随便告诉我一个人,我帮你联系他们……”
裸男自始至终不说话,只怔怔看着她。
若拉说得口干舌燥,沟通效果却令人心塞。
醒都醒了,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她略略定了定神,指着走廊说:“我给你叫护士去。”
找来护士,她礼貌性的跟着走进病房,站在一步就能迈出门口的地方,用凝练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床上这个小哥哥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做好事不留名,现在可以走了吧这几层深意。
可惜表达的对象一个不拿正眼看她,一个似乎只能看得懂空气。
护士量了男孩的体温,麻利的给他挂上一瓶葡萄糖水,回头对若拉说:“内科外科精神科,B超CT核磁共振,输完液检查去吧。”
若拉额角抽了抽,后悔自己昨天遛大毛时没买一张水逆退散符。
小护士走后,若拉来到裸男床前,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不认识你……你听得懂吗?”
小哥哥抬起一双不大不小,干净利落的眼睛看着她,窄到几乎内双的眼皮微微颤动两下,若不是眼神太迷茫,这双眼睛便会酷到她不太敢直视。
若拉耐心等他给个回应,就在她即将放弃直逼对方灵魂的凝望时,对方突然开口,沙哑嗓子里蹦出几个字。
“哪……”
“Aurora…”
若拉一怔,男孩吐字不清,听着像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说什么?”
若拉凑近了些,竖着耳朵听。
“哪……”
男孩眯起微长的眼睛,四下打量。
“医院,这是医院。”
若拉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好像对着家属院里耳背的张爷爷喊话一样。
男孩眉毛簇了簇,耳膜有点疼。
他掀开床单,长腿落地,春光顿时一览无遗。
若拉还没来得嗷出一嗓子,男孩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修长四肢微微颤抖,皮肤苍白得像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阳光一样。
“床单,你床单忘了。”
若拉扑棱着绕过病床,掀起床单扔到男孩身上。
“家属怎么看着的?下次注意点。”
小护士一边给被子里的裸男重新扎上针头,一边教训若拉。
若拉一晚上遭了这小护士许多数落,句句都觉得冤枉。
她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刚才搬运这货上床时,险些压断自己一截小腰,手忙脚乱中还差点闪瞎自己一双纯洁的眼睛。
“你家人,朋友,或是同学的联系方式,随便告诉我一个好不好。”
尽管裸男的问题显然不是出在耳朵上,若拉还是习惯性的拖长声音,拔高音量,以期他能一字一句,听得真切,辨得的分明。
裸男靠在雪白的枕头上,疲倦的摇了摇头。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
若拉听到自己绝望的心跳。
男孩眉头紧锁,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得分明,看上去是真的努力在想了。
“你再好好想想。”
若拉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感觉有点虚脱。
男孩疲倦的闭上眼睛,沉默,沉默,然后在沉默中睡着了。
若拉看了眼头顶那一大瓶葡萄糖,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疲倦的走出了急诊病房。
助人为乐到这个份上,雷锋叔叔对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微词了吧。
她沿着清晨空寂的马路往回走,绕过Q大旧校区古香古色的红墙黛瓦,清晨林荫未浓,阳光尚还可亲可爱,她路过街边买衣服的小店,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都是女装店,而且还都没开张。
她跟橱窗前的模特默默相了一会儿面,才发现自己正在记挂着裸男没有衣服穿。
人是她送去的,如果他裸奔吓倒了医院里骨质疏松的大爷大妈,她会感到良心不安。
若拉挪动脚步,继续向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大毛听到开门声,嗷呜着准备给主人一个热情的法式拥抱。
若拉一闪身,由着大毛把自己平拍在门上。
她给大毛添食加水,然后从冰箱里翻出半块面包,边吃边走进若文常驻的客房,从衣柜里挑了身T恤短裤,若文腿长个子高,貌似比裸男矮不了几公分,衣服尺码应该跟那人差不多,出门前又顺手把若文平时穿的一双人字拖也塞进了袋子里。
拿完衣服,给手机插上充电宝,若拉又径直回了医院。
在医院餐厅买了两个大包子,一碗小米粥,拎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走进病房。
神秘的小哥哥还在睡觉,输液瓶子里的点滴还剩最后一点。
猪肉大葱陷的包子,味道很有穿透力,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病房。
熟睡中的男孩鼻翼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像是被食物轻轻敲醒了沉睡的心灵。
他茫然四顾,目光扫过窗台上一盆盛开的月季,扫过病房雪白的墙壁,扫过若拉的巴掌小脸,最后胶着在床头那两个白胖富态的肉包子上。
若拉看着男孩的眼神从迷茫到吃惊再到难以置信……
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两个肉包子,而是两颗恐龙蛋。
“你饿了吧……”
若拉拿起一个包子递给震惊到几乎惶惑的小哥哥,“吃吧,猪肉大葱陷的。”
男孩虚弱的坐起来,伸出两只手,郑重其事的接过包子,只看,不吃。
“吃吧,不够还有。”
男孩抬起眼睛,充满敬畏的看了若拉一眼。
若拉被他看得有些局促。
小哥哥长得是真酷啊,这懵懵懂懂的眼神却是真萌啊,越看越有种道明寺和花泽类同时附体的感觉。
“谢……谢……”
他费力从沙哑的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来,然后慢慢将包子举到嘴边,跟完成某个神圣的仪式一般,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若拉看到男孩脸上一瞬间涌上来的表情,差点伸手抓起床头柜上另外一个包子尝尝到底是什么味儿,能把人感动到五官抽搐。
紧接着她看到白白嫩嫩的包子皮儿上一块月牙般谨小慎微的齿痕,顿时绝倒。
“还没咬到陷呢。”
你激动个屁啊。
护士过来拔完针后,若拉把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放在男孩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