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道:“琉璃的‘璃’。”
安然道:“璃金居士的‘璃’。”
安桐思忖片刻,问:“阿然想哥哥成为苏瞳吗?”
“阿然虽然学不来苏宰相,但是哥哥可以。苏宰相那么厉害,阿然当然想要哥哥成为苏宰相。”
苏瞳小时候聪颖过人,但家境贫苦,少年时,家乡修竹突发旱灾和瘟疫,父亲遭遇不幸,后母亲又因拿不到官府的赈济粮活活饿死,苏瞳被邻人收养,从此更加刻苦努力。他一心为官,爬到高位后,重重惩治了盘剥百信、克扣赈济粮的贪官污吏。报完了仇,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官场,如果不继续往上走,只会被记恨在心的贪官同党宰割。
安桐道:“苏宰相是一个除了当宰相,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安然问:“苏宰相还想做什么呢?”
“寻求逍遥之道。”
“寻过吗?”
“寻过。”
“寻到了吗?”
安桐刮了刮弟弟的鼻子:“没有。实用的书里面没有这种说法,等他把实用的书读完,已经太晚了。”
安然不懂哥哥怎么忽然这么严肃,眨眨眼睛,“哦”了一声。
安桐想了想,现在的自己和苏瞳还是不一样的。他有父母有弟弟,有鞭策苏瞳前进的那些失去的亲人,他是安家大公子,为世人仰慕。这一世,俗世就很好,不需要去寻求逍遥之道了。
安然:“苏宰相是不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你觉得哥哥有趣不有趣?”
“最有趣了。”安然的眼睛里面冒着星星。
“阿然,其实苏瞳有时候也很有趣,比如他在白隐寺的时候,炼制了很多毒药,差点把自己毒死。”安桐回忆着那时候的自己,服用了一丸丹药,结果坐着一连三天一动不动,甚至探不到脉搏和呼吸,云离和主元方丈都以为他死了。幸好准备棺材期间白隐寺没把消息放出去,否则寺庙肯定人满为患,许多人还会亲眼看到苏宰相“诈尸”。
安然作吃惊状:“苏宰相炼的不是仙丹吗?”
“失败的仙丹很多都是毒丹,失败品做多了,制毒的门道就摸出来了。”
“哥哥会炼丹不?”
“……会。”
“哪种丹?”
安桐道:“很多。”
他给安然介绍各种各样曾经做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丹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毒,一类是有诡异功效的药丸,比如吃下去让人说不出话只吐得出狗叫的那一种。
当然,还有一粒接近成功的仙丹,未经云离检验,就被人抢去了。吃了那颗丹的人,可能中毒而亡,也可能真正成为了长生不老之人。
安然听得正认真,窗子上面竟冒出一个人头,把他吓了一跳,小手一通乱指。那人头其实是张叔,只不过上面插着一些枯枝败叶,还蒙着泥垢,乍一看去去像一个怪物。
张叔小声道:“安大少爷,你的鱼跳出来了!”
鱼跳出来应该不算什么事,捡起来丢进池子里就行,但张叔却一身狼狈,还专门来书房通知一声,显得奇怪。
小安然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张叔又看看哥哥。
安桐想了想,问:“怎么个跳法?”
张叔比划着:“那鱼要学鸟哩!蹦得很高,蹦太高了就落不准,我把它放回池子,它还接着跳,跳个没完。”
见面时学老虎,放进池子里学鸟,这鱼真不安分。
安然道:“哥哥我们去看看阿璃!”
安桐也想见识见识一条小金鱼能“飞”得多高,便随张叔进了竹林,走近小池塘时,刚好看见那小金鱼乘着水花“一飞冲天”的一幕。这幕本来挺美,用鲤鱼跃龙门称赞小鱼的活力也颇为恰当,只不过美得不久,小金鱼啪嗒一声摔下来,没掉进水里,掉在泥地上了,蝉翼似的尾巴吧嗒吧嗒甩得很是可怜。
张叔一面说“安大公子看吧看吧”,一面跑过去把滑溜溜的小金鱼捧回池塘。
刚沾到水,小金鱼又挺着胸腹冒起来飞到空中了。
安然看着心疼,哎呀着“阿璃乖乖的不要跳。”
张叔和安然都拿金鱼没办法,张叔便想和安桐商量商量要不把这鱼放生回修竹河,谁知安桐把半空中的鱼接住了,送回水中,金鱼居然安静下来,不再往上面飞,而是在池子里转圈。
小金鱼睁着豆子样的圆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吐泡泡。
安桐想他多半是跳累了。
张叔道:“安大少爷,它就算休息好了,再多摔几回怕是要摔死,不如把它放回修竹河。”
安桐道:“好,下次等找到温顺一点的鱼再养。”
好像听懂了两人的对话,金鱼又来了劲,扑腾着打水。
安然道:“阿璃不想回去。”
安桐蹲下身,点了点小金鱼的头:“小东西你要干什么?”
小金鱼又开始在水里打转转。
三人围着池塘静了很久,张叔见小金鱼没再闹了,便说这里交给他吧,打扰安大少爷了。然而安桐站起来才转身,金鱼再次飞了。
安然道:“阿璃喜欢哥哥。”
安桐试着往回走,三步不到,金鱼又挺身上了岸。
安然把倔强的小金鱼推回去。
安桐对着金鱼捏了捏下巴:“张叔,你帮我去萧富叔叔那里买一个大点的竹篓,把它送到书房里来吧。”
第四章
巨大的铜镜里,随水镇的悲惨景象一览无遗,哭声连连尸横荒野,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铜镜前各小仙悠然自得的神情。小仙中有人负责切换场景,有人被下面凡人生离死别的悲剧感动得痛哭流涕,有人挥手洒出一大把仙银,引得几名司命小仙的哄抢。
小仙们看得正起劲、拿钱拿得正起劲,镜子里面的影像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以云彩为背景的俊美少年。少年白衣窄袖,袖子上和同色的腰带上滚着浅浅的绿色云纹,衣服浅淡的颜色衬出脸上浓重的阴霾。
有不识人的小仙骂出了一句难听的话,连连喊着切回去切回去,哪个要看一个凡人在雾气里边闲逛的样子。
认识那少年的,一巴掌捂住那出言不逊的小仙的嘴,低声道:“这是司命君!”
铜镜前的四个司命小仙都脸色大变,其中一个道:“看这背景,司命君是在……我们身后!”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个背后就挨了一脚,整个人飞出去,脸贴在铜镜上,慢慢滑下来。
旁观的小仙没兴趣看这铜镜之外的一幕戏,各自朝踹人的那少年拱了拱手,道了声“司命君”便散场了。
大铜镜发出了一声钟的铮鸣,被光纹切割成了四块,成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小铜镜,准确无误地打在四个司命小仙的脸上,打出了四声齐齐的叫唤。
少年抱起手臂道:“把自个儿的观清镜收好,在这里跪着,跪三天。”说罢,又伸出手指一点,四个司命小仙的手都被一道绿光重重弹了一下,拳头松开,掉出来一地仙银,悉数被少年捡进自己的钱袋里面去了。要被罚,钱又没了,四小仙拽着少年的手告饶,说好歹给他们留几粒碎的。
少年道:“你们耳朵被狗啃了,我没倒罚你们的钱,算你们走运。”说着,食指在腰间一敲,反手便拿出自己的观清镜,晃了晃,在一阵绿光中晃出一座寺庙的画面。画面由远及近,视角以移步换景的方式极速切换,很快,观情境便呈现出了一群人做着吊诡仪式的场景。
那群人在河边的空地上走着,走出的轨迹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原本虚无的行走轨迹,经过观清镜的处理,成了满地光芒。少年又扣了扣镜面,那群人口里念诵的声音倍数放大,震得四个司命小仙双手捂耳双眼发直。
方才围观的小仙们走得还不远,听到那声音,皆是一个踉跄。
少年道:“这回看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吗。”
四小仙齐声道:“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把这场瘟疫给我收了,今天却还在拿这场戏圈钱。”少年收了铜镜,又甩出绿光把那四个的膝盖打软,叫他们好好跪着。
少年踩着云消失了,跪在远处的小仙瞬间把脸垮了下来,有忧伤的有不屑的。
一小仙道:“司命君这是怎么了?瘟疫算是天灾的一种,降到凡人头上合情合理,我们犯的是什么错?”
附合声:“就是就是,我说司命君可能最近手头紧,又仗着职位找借口罚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