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61)
沈宜红低头思索。当初离家的时候姨娘就跟自己说过,做人姨娘的,最要紧是知情识趣,会小意讨好。可是沈宜织这二木头,哪里像是知情识趣的模样呢?若她真会小意讨好,这些年怎的连在王氏面前说句讨巧的话都不成?难道就因着她那张脸生得美?沈宜红抬头看看那张在阳光下白润如玉、肌肤细腻得吹弹可破的脸,一阵酸苦涌上心头,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在那张脸上划一道!
“小沈姨娘这是做什么呢?看自个儿的新衣裳看出神了?”红绫因只是个尚未被收用过的通房,位置也只比普通大丫鬟们略略高个一线,自然是坐在最后头。只是香苹跑到侯夫人身边去献殷勤了,灵芝又一惯的沉默无语,她便越过了上头两人,直接笑吟吟地跟沈氏姐妹说起话来。
沈宜织不由得看了红绫一眼。这丫头也很奇怪,听说也是伺候了郁清和五六年的贴身丫鬟,如今拿着通房丫鬟的月例,却尚未被郁清和收用过。平日里也不怎么常见她,既不讨好孟玉楼,也不结交别的姨娘丫鬟,整天的像根小辣椒一样,逮谁呛谁。她这性子,怕是这府里的人都要被她得罪光了吧?
沈宜红是不喜欢红绫的。不只因为红绫是个通房,还因为大家名字里都有个红字儿。下头丫鬟们排名重了字那是惯例,为的主子好记好认,可是一个姨娘,跟丫鬟们重了字就不好听了。按例,红绫只要被郁清和收用过,就要称红姑娘,这不也是拿着她的名字在天天的叫么?
“是少奶奶赏的,红绫姑娘若也看着好,不妨也求求少奶奶的恩典。”这料子当真是不错的,说起来还是超了她姨娘的份例,因本是要给少奶奶穿用的东西。红绫虽有府里公中做的新衣裳,料子却跟这个没法比。
红绫却嗤笑了一声:“要说呢,我还是更稀罕沈姨娘头上这少爷赏的钗子,只不知少爷答应赏我的那枝又是什么样儿的。”特意把“少爷赏的”几个字咬得重些。
沈宜红抿着嘴唇没说话,手却在袖子里攥成了拳。都是没跟郁清和圆过房的,她是姨娘,红绫只是个通房,也敢来这样刺她!
沈宜织听着这些明刀暗剑,只觉得厌烦极了。郁清和就是再好,这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真的值得吗?倘若郁清和真心喜欢她们当中的一个也就罢了,可问题是——两人据说还都没跟郁清和圆过房呢,很显然郁清和对她们真是平平,就这样还争什么呢!沈宜红还可说是怕被王氏卖了,不得不绞尽脑汁进侯府,那红绫你图什么呢?一样是没收用过的通房,灵芝不就是安安静静的么?
沈宜织下意识地看了灵芝一眼,却见灵芝手里拿着条帕子捋来捋去,眼睛却一直望着外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沈宜织突然发现,虽然郁家两位少爷都站在外头跟人说话,但灵芝看的却是——郁清明!
怎么,难道灵芝心里喜欢的是郁二少爷?这这,这岂不是又一个秋晴吗?
这真是太悲剧了!被主子指去伺候大少爷,其实心里爱的却是二少爷……难怪红绢说,灵芝老老实实的从不想着争宠,敢情人家的心都不在这里呢,争个啥呀!
灵芝发现了沈宜织的注视,连忙收回目光,向沈宜织笑了一下,道:“少爷的腰带上绣的花样真新鲜,是沈姨娘的手艺吗?”
郁清和确实系了一条新腰带,不过那花不是沈宜织绣的,而是宝兰绣的。沈宜织自进了侯府,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就开始跟着宝兰狂练针线。只可惜,虽然有着这具身体正主儿的一些记忆和习惯,刺绣这种事仍旧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最后沈宜织绣出来的那条腰带实在没法儿让侯府的少爷系着出去见人,就只能拿宝兰绣的那条去献宝了。郁清和当时看了沈宜织绣的那条腰带后还大笑了一番,笑得沈宜织恨不得拿出剪子来把腰带铰了。
“不——”沈宜织还没说完话呢,沈宜红已经接口笑道:“可不是,我姐姐在家里的时候针线就是极好的。不只她,就连她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宝兰都是一手好针线呢。”
这话声音说得不小,那边瑞草已经听见了,笑着向孟玉楼道:“奶奶上回还说要一扇刺绣屏风给舅老爷贺寿的,只是奴婢针线上不行赶不出来,既沈姨娘和宝兰针线都这般好,奶奶何不让沈姨娘绣一扇呢?”
孟玉楼闻言淡淡看了沈宜织一眼:“不错。沈姨娘闲着也是闲着,这些日子也不用请安了,回头我让人把要的样式和尺寸给你送过去,赶着六月里绣出来吧。”
第七十三章
踏个青踏出一堆活来!沈宜织的好心情统统没有了,连忙站起身道:“少奶奶吩咐,妾自不敢辞。只是妾针线不好,那腰带还是宝兰绣的,若是绣贺寿的屏风,恐怕会丢了少奶奶的脸。”
孟玉楼微微一抿唇,香苹已经听见了,撇了撇嘴道:“哟,沈姨娘推得倒干净,奶奶让你做点事,就如此推三阻四的,别得了宠就失了本分。”
如果侯夫人不在此处,沈宜织一定会说:敢情香姨娘的本分就是伺候侯夫人哪。不过当着侯夫人她可不能这么说了,只是淡淡道:“香姨娘这话说得真是不过心。少奶奶都说了,这屏风是要给舅老爷贺寿的。何等重要的东西,若是因着我手艺不好,绣出来又没法儿用,反耽搁了少奶奶准备寿礼,到时候这责任是谁来负?莫非香姨娘觉得随便拿件东西出来就能做舅老爷的寿礼?我正是因着知道自己的本分,又知道自己手艺不佳,才不敢不先向少奶奶说明。”
香苹嗤笑道:“小沈姨娘都说了,沈姨娘一手好针线,这还谦虚什么呢?”
沈宜织笑笑:“沈家商户人家,不敢与侯府相比。妹妹瞧着我针线好,少奶奶的眼光可就未必与妹妹一般了。”
孟玉楼和沈宜红同时脸色微微变了变。沈宜红是*了脸,只想冲上去给沈宜织一巴掌。孟玉楼却有些尴尬了,她一个少奶奶,怎能与商户人家出身的姨娘一般眼光呢?何况这针线好确实只是沈宜红说的,到时候绣出来的东西纵然她看不上眼,有沈宜织这句话在前头,也不能挑她的刺儿。退一万步说,沈宜织就是胡乱绣一下,她又能说什么呢?
“那你就先绣出来看看吧。”话已经说出了口,孟玉楼也不能随便收回去。再说她的目的是给沈宜织找点活计做做,至于绣出来能不能用——难道她还找不到别的寿礼?
“是。”沈宜织规规矩矩地答应,直到孟玉楼转过脸去,这才坐下。只要孟玉楼不能因为她绣的不好找借口办她就行了,至于刺绣——难道孟玉楼认为这样就会让她心里不痛快了?笑话,本来她也是要练习刺绣的,将来郁清和放她出去,她也算有一技傍身呢。
沈宜红本意是想难为沈宜织,却想不到自讨了一场没趣和羞辱,忍不住冷笑道:“姐姐说这话,莫非是打算胡乱绣几针来搪塞奶奶吗?”
沈宜织头都不想转向她了:“是胡乱绣还是用心绣,奶奶慧眼难道看不出吗?妹妹还是安分些罢,莫不是奶奶还不如你,要你来指点?”
这话彻底把沈宜红堵死了,只恨身上没有点沈宜织绣的旧物好拿出来让孟玉楼看看。从前在沈家时,沈宜织刺绣虽好,但既没有好绸缎又没有好丝线,绣出来的东西只能在她自己院子里用用,沈宜红哪里会用那种东西,此时再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侯夫人虽然与女儿说着话,但是这边的对话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不禁转过目光来看了沈宜织一眼。看来她从前当真是走眼了,这沈姨娘不论别的,只说口齿之伶俐,就绝不是打听来的什么二木头之流。幸而只是个姨娘,若是正房就麻烦了!
一场好好的踏青,就这样被沈宜红搅掉了。沈宜织很郁闷地回到侯府,立刻就叫来了刚刚养好伤回来上岗的怡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