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发现臭头蔡一家都不在,李蓉芳气呼呼地往回走,路上刚好跟臭头蔡撞见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打狗棒法立刻就施展开来,打得臭头蔡哭爹喊娘。
按理说,这件事不是现代李蓉芳做的吧,可回想起来,那记忆鲜明得紧,好像依稀还能看到阿弟被打得乌青的眼圈,还有当时出离愤怒的心情。
这明朝李蓉芳,从小也是个彪悍的主。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两个李蓉芳大概是融为一体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哪里能够分得那么清楚呢?
这种哲学问题不适合李蓉芳深入思考,她要考虑的是生活问题,有什么比明天的菜价更重要呢?
有的,肉价。
作者有话要说:物价凶猛……
☆、阿公阿嫲真好人
李蓉芳在家里休息了几天,身体好了之后,阿母就领着她上路了。
带了四套衣服,因为正值夏转秋,时冷时热的,所以厚的薄的都带了。阿母又塞给李蓉芳一贯钱,另外李蓉芳偷看到她带了几两银子,大概是要给阿公阿嫲的。
刚好有陈埭送海鲜过来的牛车要回去,李蓉芳就和阿母搭了顺风车。
阿母特会侃,李蓉芳觉得自己跟赶车的阿土伯有大大的代沟,故此沉默不语。
“阿土伯啊,听说你们陈埭前几天来了两个阿拉伯人啊?”阿母问。
阿土伯说:“是啊,是来寻亲的。其实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们那边都没什么穆斯林了,这次开斋节也没怎么热闹。”
斋月是从九月一日开始的,往年斋月一开始,清真寺便要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不过这些年来他们都渐渐汉化了,有许多习俗也从简从便了。
李蓉芳不喜欢穆斯林,因为穆斯林不能吃猪肉。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底,开斋节也快结束了。
“阿土伯,那两个阿拉伯人什么时候走啊?”李蓉芳问道。
阿土伯笑呵呵道:“不知道了,他们住在林家,至少要等开斋节过了再走吧。”
“哪个林家啊?不是丁家吗?”阿母奇道,“陈埭丁氏不是最大的回族宗室吗?”
李蓉芳竖起耳朵听。
阿土伯抽了口旱烟道:“是啊,可是没什么人会讲阿拉伯语了,林启芳老爷家的二儿子,林载政你知道吧,就他阿拉伯语说得好些。”
阿母听到这里,回头看了李蓉芳一眼,李蓉芳急忙抬头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林载政的曾祖母一辈也是陈埭出来的,像你们南门那边的白斋老爷,他家原来不也是回教徒。所以都差不离。”阿土伯笑呵呵地说。
从泉州市区到青阳,距离大约是十几公里,在后世的话,做公交车四五块钱直达,半小时到。但在当时……他们坐着牛车,从中午晃到了黄昏……
比较占便宜的就是阿土伯没收他们钱,阿母要给,阿土伯笑着摆摆手,说顺路收什么钱,还多谢她们陪他闲嗑。你看这劳动人民觉悟多高啊!
李蓉芳热泪盈眶,“阿母,人家不要,钱给我吧……”
手上挨了一下,李蓉芳委屈万分地收了回来。
大伯是个种蛏的,别看是“种”,其实蛏是海鲜的一种,大伯的职业性质和阿土伯差不多。蛏和海蛎感觉相似,不过比海蛎长一点,把蛏苗种在海边沙地里,到秋天就能收获肥美的大蛏了。听上去怪怪的,不过蛏确实是一种动物,不是植物。
大伯家比李蓉芳家有钱,住的是有进有出的宅子,阿公阿嫲不喜欢搬家,还住在古厝,和大伯家只隔了一条巷子距离,有什么事喊一声也就听到了。
李蓉芳的阿爸看不起大伯,觉得他没文化。大伯也看不起这个弟弟,觉得他就一穷书生。感情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反正挺奇怪一现象,小时候再好的兄弟姐妹,长大了难免都会生出隔阂。李蓉芳想到自己和阿弟以后可能也会变成这样,不禁忧从中来。
阿母敲了敲木门,大声喊:“安人,开门啊,我是婉芬。”(晋江人其实不这么叫,叫婆婆也是叫阿母,不过为了区分,采用歌仔戏里的叫法。)
婉芬是阿母的名字。
里面传来诶的一声,然后便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李蓉芳心想,阿嫲老壮实了。
开门的果然是阿嫲,脸色红润喜洋洋,看到李蓉芳就眉开眼笑,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叫。
李蓉芳差点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求救。
阿公蹲在门口,手上捧了个海碗正在吃晚饭,看到李蓉芳过来,笑得眯起眼睛,招了招他那后现代的手:“阿芳过来,让阿公看看,又长高了哦!”
李蓉芳现在十三岁,自我感觉应该有一米五八了,还有成长空间,所以她对自己的身高很满意。长太高有什么用,天塌下来还要顶着,做衣服还浪费布料!
阿嫲领着两人进去,一拍大腿,叫道:“哎哟,不早讲要来,都没煮你们的饭!阿芳要吃什么,阿嫲给你煮!”
李蓉芳笑得弯起眼睛:“打卤面!”
“这个简单。”阿嫲说着就进厨房,李蓉芳也跟了进去,阿母就在院子里跟阿公说她要住下的事。
打卤面,重点就在一个打字,手打出来的卤面那叫一个好劲道,越煮越润,不像后世机器加工的,一煮就烂,味道又差。
这年头没有机器,什么都是纯手工,味道才叫地道。阿嫲几十年的厨艺,一碗打卤面做的都比别人家的好吃。下了面,等面熟之后再加上佐料,瘦猪肉、鸡蛋、香菇、虾米都放了点,他们家还有一品的蚵干,再洒几粒,味道就更香了。
李蓉芳蹲在灶台边上看得口水直流,阿嫲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馋猫!”
李蓉芳奉承道:“阿嫲做的香嘛,阿母做的我就不馋!”
好死不死阿母这时候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就笑了:“死丫头就会当着人说好话,背后说坏话。”
李蓉芳吐吐舌头,躲到阿嫲身后。“阿嫲,面熟了吗,我肚子饿了!”
阿嫲又用煎匙搅拌了几下,放了香油,色香味俱全的卤面就出炉了!
李蓉芳用大海碗乘了一碗,跑到院子里放石桌上吃。阿公吃饱之后开始慢悠悠地抽旱烟,李蓉芳对他说道:“阿公,你要吃卤面不?”
阿公笑着摇摇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像这种自己吃饭不忘问长辈要不要吃的孩子多惹人疼啊。
阿母也在一边坐下吃面,一边吃一边跟阿嫲话仙(聊天),说到大伯家的大儿子李成敬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正在到处相媳妇。二女儿李蓉薇比李蓉芳大一岁,过了年也就及笄了,也是时候找对象了。三女儿李蓉欣和李成斌一样是八岁,有点傻头傻脑的样子。
阿公阿嫲现在都不做事了,有大伯和李蓉芳的阿爸养着,大伯出大份,阿爸比较穷就出少一点。其实两个老人家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整日里也就是东边串门西边串门,听听戏话话仙什么的,阿嫲有时候闲不住,还会找些零工来做,赚几个钱无所谓,就是打发时间。
两个人老家还是闲得发慌,现在有李蓉芳来陪他们,别说多开心了。
当晚阿母就跟李蓉芳在阿公家住了一个晚上。阿嫲给李蓉芳收拾了一个房间,比她原来那间敞亮许多,阿母跟李蓉芳睡一张床上,殷殷切切地叮嘱着她这话那话,李蓉芳打了个哈欠说知道了。
阿母说:“你明天去跟你大伯问好,别让人家说我们家的孩子没教养。”
李蓉芳撇撇嘴:“切,就他们家孩子有教养,名字不还都是我阿爸取的。”
大伯识的字没几个,所以生了儿子女儿还都是问的秀才弟弟起名字。李蓉芳心里就不爽了。你看看人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李成敬,李蓉薇,李蓉欣,哪个不比她的李蓉芳好听。别人都叫她阿芳阿芳的,土死了。
她就喜欢李蓉薇那个名字,然后让别人叫她“薇薇”。如果她叫李蓉薇,那大概也会像李蓉薇那样知书达理,文质彬彬。都说歹竹出好笋,说的就是李蓉薇了。大伯那人吧,一看就知道是土财主,大伯母呢,也是滚圆滚圆的,偏偏李蓉薇就是弱柳扶风的林妹妹模样,不说根本没人能猜到他们是一家人。李成敬就像他老爹了,还是一个土财主。李蓉欣就像阿嫲说的,是个傻姑。李蓉芳只见过她几次,没说几句话,反正那姑娘傻兮兮的,就只会看着人笑,人家跟她说什么,她答非所问,最喜欢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迷离的微笑。
不过大伯家三个堂亲里,她还是比较喜欢傻姑阿欣,其他人,都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
想到明天要面对大伯母的鄙视,李蓉薇叹了口气,郁郁入睡。
阿母养成了习惯,天不亮就起身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生火煮粥,粥快熟的时候李蓉芳才迷迷糊糊起身,阿母叹道:“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做人媳妇啊?”
李蓉芳办了个鬼脸,一边洗漱去。
早饭是稀饭,配的腐乳、肉松、咸鸭蛋,李蓉芳吃了一大碗,阿嫲捏了捏她的手臂说:“食量不小,怎么都养不胖呢?”
李蓉芳悲戚道:“没吃饱。”
阿嫲一下子心疼得没边了,瞪了阿母一眼,搂着李蓉芳心肝宝贝地叫。阿母叹着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