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227)

却未留意他这句话出口,朱孝慈瞳孔微缩,惨然之中透出了决绝神色。

疤狼出去叫了人,将连笑佛草草下葬,他亲自挖坑,朱孝慈帮着整理遗容。

一行人沉默做事,一直到天黑才算忙完。

胡兵都在野外驻扎安置下来,屋里只剩下疤狼和朱孝慈两个,朱孝慈等到他情绪平复,方敢开口打听:“还,还要,在这里呆,呆多久?”

疤狼不答,扭头冷冷看向她。

朱孝慈慌乱地结结巴巴又道:“我有,有些怕。是不是要,要屠村了?”

疤狼“哼”了一声:“里头是相神教总坛,可不是普通的村子,是围是攻自然有人拿主意,老实等着就是了。”

虽然粗暴地禁止朱孝慈多问,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合计,相神教已经被人一夕之间拔除,对方抓住李贤顺藤摸瓜找到此地,相神教总坛藏了不少好东西,从时间推断,他们显然来不及撤走,自己这边好几千胡兵聚集山野,明知困了条大鱼却迟迟不发动,并且陆续换上当地人的衣着,对兵器也做了伪装,这显然是摆下了圈套,等着人往里钻。

同一时刻,燕韶南同崔少康以及几个心腹也在猜测敌人此举的真正居心。

最开始他们发现陷入包围,逃生的密道很可能被对方掌握不再安全,很是慌乱了一阵。

崔少康立刻着手处置相神教诸人,免得腹背受敌,对百来名侍卫下了死命令,在大小姐突围之前绝不能叫敌军杀进山谷中来,又准备安排死士一探密道。

大伙一通忙,悬着心神好似在同死神赛跑,不知不觉间太阳西行,天色越来越暗,山谷外的敌军始终未开始攻村,崔少康估摸着道:“看来这些狗鞑子是想等天黑再动手。”

燕韶南这时候自然是琴不离手,“仙翁”“仙翁”有一下没一下拂动琴弦,皱眉不解:“夜里开战,对咱们有利吧。”

对方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已经形成包围了,为什么不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将他们拿下?

崔少康也觉着不对劲儿:“依大小姐之见,天黑之后咱们还要不要突围了?”

“先试探一下吧,不行就退回来,我怕鞑子正等着咱们。”燕韶南也算是经过不少生死考验了,此刻和崔少康他们一样,也浮上来不妙的预感,凡事尽往不好的地方打算。

崔少康得令提前做准备,了解周围的地形去了,燕韶南估计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凭自己这点儿人想要冲破重围脱离险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晚等着大伙的无疑将是一场苦战,也不知会死伤多少,她的三支琴曲《风雷引》好一些,另两支起效稍慢,不适合用来立决生死,就算《风雷引》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暗自叹了口气。

她来了密州之后,好几次都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机,偏在就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师兄奚卜儿送了“负阳琴”给她。

这些天她将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全都拿来熟悉这难伺候的宗门宝贝,若非如此,说不定现在多一支可选择的曲子,结果大不一样。

天黑之后,崔少康组织起人手来往外试探着冲了一次,果如之前预料的一样,敌人明显有所准备,所有出村的道路全都用刀枪箭弩堵死了,黑灯瞎火一通乱战,堪堪冲出不足百步远,崔少康便浑身浴血地杀回燕韶南身旁,大声喊道:“不成,大小姐,这么硬抗死伤太大。”

燕韶南也觉出来情况不妙,咬牙立即道:“你带他们退回去,留几个人随我断后。”

崔少康之前还打算不行就豁上众人的性命掩护燕韶南独自逃生,这位大小姐不但是明琴宗门人,是国公爷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的心上人,自己这些护卫谁都能出事,她若是折在这里后果大家却是承担不起。

但眼下影影绰绰漫山遍野全是敌人,崔少康不敢下这种鱼死网破的决断,只得按照之前商定的,命主力调头向回杀,他亲自带着人为燕韶南举盾牌挡箭,燕韶南以《风雷引》断后,披荆斩棘又退回村内。

一番折腾,随她前来的百余名侍卫战死十几个,剩下的大半身上带伤。

燕韶南既心疼又难过,这可都是崔绎拨给自己的精锐,无一不是好手,片刻之前还都活生生的。

相神教总坛虽然藏了不少好东西,却缺医少药,这么多伤患无法医治,燕韶南一边揪着心,一边愁得头皮发麻。

她长这么大,虽然风风雨雨经过不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局面。

崔少康也愁,却与燕韶南所愁的不是一件事,他们都是崔氏一族的私兵,敢跟着崔绎做造反的营生一个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叫大小姐也被困死在这里。

他强打精神,安慰燕韶南:“大小姐,鞑狗一直不进攻,只在外边围村,不知在顾忌什么,咱们坚持坚持,说不定国公爷那里得了消息,明后天就赶来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就算杀不光他们,脱困还是不在话下。”

燕韶南苦笑了一下没作声。

她在加紧练琴。

这时候指望着崔绎来救,不如自己赶紧突破。

崔绎手里本就没有多少人马,取巧拿下庆云城,收编降兵降将,处理城中囤积粮草,应对朝廷人马的反扑,千头万绪,哪里会想得到自己一行人在红水河上游遇险。

再说这些胡兵一早就埋伏在暗处,肯定会留意庆云城驻军的动向。他们一直围而不攻,有什么阴谋,或者说,在等什么?

唉,就算国公爷两世为人,他也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想到未卜先知,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师兄奚卜儿。

手下的“负阳琴”七弦齐震,发出一声巨响,燕韶南手按琴弦,“腾”地站起来。

突然间,她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敌人困住了她,是在等老师、师兄他们自行送上门来么?

第209章 决战前夕

仔细想想,燕韶南不觉着自己是在杞人忧天,这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在密州,会为她的安危牵挂奔走的人本来就不多,而值得叫胡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崔绎尚且不够格,鞑子真正恨之入骨的,大约只有梁王以及明琴宗。

就怕师父他们被人误导,收到错误的讯息,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敌军便急匆匆赶来。

她本就对二师兄奚卜儿不怎么放心,此时愈加觉着不妙,自己还是想的简单了,若奚卜儿当真暗中同胡人有所勾结,那她留在宗门的周浩初、徐赢等人别说阻止他了,自身都难保。

可再是担心,燕韶南却不能做什么。

毕竟她不是大师兄胡冰泉,可以随便抓只鸟儿就当信鸽用,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静下心来,以求突破。

燕韶南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防御敌人守住村落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崔少康,交待他安排好手先去地下密道里试探,如果没有大事就不要打扰自己。

她将琴放在佛像前面的供桌上,对着佛像彻夜练琴。

或许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经过战场一番厮杀苦战,之前总感觉软绵绵使不上力气的负阳琴好似沾染了杀气与血性,突然如臂使指,拂拨随心起来。

这最后的一层窗户纸燕韶南却足足戳了两天两夜才破,到后来她实在是又困又倦,伏在琴上小憩了一会儿,勉强睁开眼睛,喊来崔少康,问他地道里情况如何。

崔少康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神情憔悴,满眼都是血丝:“大小姐,我亲自去瞧了瞧,不容乐观,李贤当初挖密道的时候没考虑交战,靠近咱们这边和出口附近的十余丈都还算宽敞,通风也好,能当做藏身的密室用,但这中间的几十丈却异常狭窄,仅容一个成年人弯着腰经过,有的地方甚至需要爬行,现在这条路没有堵上,鞑子派了不少人在对面守株待兔,咱们的人武功再高一冒头就是个死,所以我听了听动静,没敢惊动对方,悄悄退了回来。”

这都在预料当中,燕韶南点点头:“咱们这边也留人了吧?”

崔少康第一时间就安排了,道:“大小姐放心,他们同样也不敢过来。”

燕韶南若有所思:“现在看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了,少康,你安排一下,先将那传声筒的部件都找齐了,组装起来,咱们试试从地底下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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