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穿了一本医书+番外(13)
他坐在锅边上,将隐在袖子里的左手伸出来,右手给轻轻按摩着。
边按摩间就走神了,想到六年前的一些往事。
那时瘟疫横行,邬州城内连续一个多月死伤上万人。许多医馆已经接收不下病人,家属们害怕传染,索性将患病亲人扔到街上。家家闭门不出,甚至有些医馆也关门不接受病人。城内人心惶惶。
薛白脸上捂着一块白布,匆匆穿过大街。
这已经是他没合眼的第四天,累得脚步都有些不稳,但还是坚持着往城东走去。
那里是一片贫民区,官府会将染病死后的尸体都运到城东郊外埋了。天气炎热,染病后的尸体本就容易腐坏,更加重了那一带疫情的传播。
薛白组了个新方,无奈沿路的医馆都关门了。他自己的小药铺药材早施发光了,四处都寻不到药材。
他准备去城东看看情况,顺便熬些新方汤药施给城东的人,也不知有没有疗效。
即便曾经来过,这次再来城东,薛白还是感到惊心。
“先、先生,救救我,救救我,给口饭吧,我一家五口,死得只剩我了……”
“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行不行,我快要饿死了……”
薛白后悔什么都没带。
这一块儿的人几乎都染病了。
他抿了抿嘴,快步走向目的地。
将近城郊一个破旧的小院,一个老头正在里面鼓捣着药材。
薛白敲了敲门,老头回头看一眼,叫他进来。
“孟伯,方子带来了。”
老头从他手中接过方子,眯眼细细看看了一遍:“好,小薛,有劳你了,我这就去熬药。”
薛白犹豫了片刻,又说:“孟伯,若这次还不行,孟满他……”
孟伯哀叹了一声,垂首道:“那也是他的命。”
趁着熬药的间隙,薛白出去城郊看了看。捂嘴的白布是浸过药的,短时间不怕被传染。
城郊有许多乱葬坑,里面是横七竖八堆积成山的尸体。薛白转了一圈后在一个坑前蹲下来,细细看尸体的情况。
每个尸体的脸颊甚至蔓延至整个颈部,都有大面积的溃烂。这是此次疫病的症状特征——从脸颊开始溃烂,一直向下延申,直至布满全身。
薛白叹气,起身正要离开,脚刚一迈出,碰到一个会动的东西。
他一惊,猛地向下看去——
这堆尸体的最下面,还有一只微微颤动的手。
活着的人!
薛白睁大眼,连忙上前拨开堆积的尸体,一层一层,直到找到最下面那只手。
他拉住那只手,将人整个拉了出来,蹲下|身查看。
手的主人居然是个男孩。男孩意识不清,应当是昏过去了,呼吸微弱,还未断绝。而且他的脸上竟没有溃烂的痕迹。
——还未染病!
薛白惊喜地将人揽起来,吃力地负到背上,背着一步步原路返回。
回到小院时,孟伯刚好熬了药走出来,看到薛白背着个半大的人,不由一惊。
“小薛!这是——”
“孟伯,这是我在城郊捡的孩子,还有呼吸。”
“小薛,”孟伯忙放下|药跑过来,“你快将人放下,这、这会传染给你!”
“不碍事。”薛白退后几步,“您别过来,我来就好。我瞧这孩子脸上没有溃烂,但身上有没有还不知道,我就在门口先放了,到时候人我会背走。”
“你这能背哪去啊,快放下来,放到院子里来。”
薛白“嗯”了声,将孩子放到院中,靠着墙躺了。
“孟伯,您先去给孟满喂药吧。”
“哎,哎,好。”孟伯应着回屋了。
薛白一时找不到布巾,便将脸上的白布扯下来,去沾了水,给孩子细细地擦拭。
原本黑糊糊的,擦完后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双眉紧蹙着,梦中也不得放松。
薛白又将孩子的衣襟解开,外衣轻轻脱下,里衣剥开。这孩子身上也脏兮兮的,但没有溃烂的地方。
他松了口气,给孩子擦了擦身子,又将衣服穿好。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居然还没染上疫病,当真是奇迹了。
那孩子想是渴了,半张着嘴,微微呼吸着,不停喃喃:“水,水。”
薛白又赶忙去找水,将人揽在臂弯中,朝半张的小|嘴中喂水进去。
孩子喝足水后餍足地抿了抿嘴唇,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昭和傅怀就是看着显小,其实已经二十了233。师父二十六,四舍五入算下来也没有比他们几个大很多orz。莫名其妙的我就是觉得这种小师父的设定很带感hhh。
【关于“谁是师兄”的问题大讨论】:
廖山:凭什么我比他们都大,我要叫阿昭师兄?
傅怀:凭什么我和叶昭同岁,我要叫他师兄?
终于拥有姓名的陆予:凭什么我比绶之和师余都大,我要叫他俩师兄?
薛白:闭嘴,都回来背书。
鱼:年度最佳话题终结者:薛白。
第11章 师徒
这孩子有一双很亮的眼睛,漆黑的眸子迷茫地动了动,倏地坐了起来。他将薛白一把推开,薛白没防备,向后跌在地上。
醒了的男孩戾气甚重,一开口就骂道:“你是谁?给老子滚开——”
薛白双眉微蹙,起身拍了拍衣服:“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男孩眼珠警惕地围着他打转。
“你怎么会在死人坑里?”
男孩没说话,屈腿靠着墙,依旧狠狠盯着他。
薛白见他骨瘦如柴,现下肚子还在叫唤,复又蹲下和他平视:“饿了吧。你告诉我,我就带你去吃饭如何?”
男孩冷笑着“呸”了一声:“告诉你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非要对我有好处?对你有好处不就行了么。”
男孩继续冷哼道:“傻子才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交易,反正我不信。”
薛白见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想是在死人堆里被压得太久,站起来腿脚都不利索,更别提走路了。
薛白沉吟片刻,道:“那我说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就告诉我?”
男孩有些犹豫,心中还是放不下那顿饭,停下动作看他:“什么好处?”
“我想收你为徒,这个理由怎么样?”
男孩嗤笑,看着眼前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男子,问:“你有什么本事收我为徒?”
薛白面朝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却口气挺大的孩子,严肃道:“你小小年纪,便先学会瞧不起别人了么?礼数修养,没人教你?”
男孩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没人,老子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人!”
随后怒气冲冲看着他又补充道:“要收老子为徒,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无妨。”
“做你徒弟有什么好处?”
“至少能让你每天吃饱饭。”
“……”他低下头去,踢了会儿自己脚尖,“行啊,我告诉你。”
“你都不问我收你为徒是学什么?”
“无所谓,能吃饭就行。我去死人堆那里,本来也是去找吃的。”
男孩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实则偷偷用眼睛去瞄薛白的反应。只见对方依旧皱眉沉吟,并没什么表示。
许久,薛白又问:“……那里能找到什么吃的?”
“就野狗啊、野猫啊、鸟儿啊的尸体,都能烤来吃。”
“胡闹!”薛白一听突然拔高声音,“那些怎么能吃?万一染过病,吃了之后你也会被传染,你知不知道!”
男孩明显吓了一跳,退开两步,也高声道:“连饭都吃不上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你、你爱收不收,不收老子自己走了!”
“……”
自小锦衣玉食的薛白不会明白,这些贫民区的人们是怎样在夹缝中度日。偷盗、乞讨、抢劫……城西富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恶臭,却每日都实实在在发生在城东这块土地上。
仅仅隔了半座城,却犹如上下两重天。
男孩见他沉默,转身就往院子外走。薛白反应过来,上前就将人拉住,拽回了自己身边。
“再稍等一会儿,师父带你去吃饭。”
——师父带你去吃饭。
他犹记得说这句话时男孩脸上的神情。
有一丝不敢相信、也有怀疑、更多的是隐藏不住的雀跃。
炉灶上的锅“呲呲”响了起来,眼看里面的汤药都要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