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闹得不小,太医院里已有人赶过来,要将林霜拉下去,千珏只好过来将薛妙妙劝下,“她很得陛下赏识,您莫要和她计较,我把她调出去,不再跟着您底下做事便是。”
苦笑了一下,薛妙妙摇摇头,拿起案上书册,转身独自返回内堂。
千珏看着那纤瘦的背影,有楚楚之姿,下意识便站到薛妙妙这一边,又将林霜训话了一回才压下此事。
可这么一闹,太医令和林霜不合的消息,很快就在太医院散布开来。
自然也逃不过皇帝和谢贵妃
林霜虽为医女,但颇得皇帝赏识,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免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甚至后宫渐渐有议论,说这林霜孔有争宠之心了。
但皇帝病体迟迟不好,还有每况愈下之势,眼下是无心充盈后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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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南下平乱,捷报频传,大燕兰沧王所过之处,攻无不克,很快便占领了两处要塞城池。
但转眼间便到了入秋,西南山区冬日湿冷,雾霭沉沉,行军难度徒然增加,大燕军队吃了一场败仗,退回营地。
战事陷入僵局,朝堂上各种议论源源不断,而反对者更是提出了,兰沧王有佣兵自立的野心的言论,触目惊心。
谢相,则一直表现出大度宽怀,表面上现在力挺兰沧王一方,更建议皇帝增派十万军马支援。
一时赢得了人心,搏了个贤相的名头。
谢贵妃封后大典,就安排在中秋当日。
后宫无主多年,百官忙碌,一派荣华。
和谢贵妃的花团锦簇相比,容夫人那里仿佛被世人遗忘,犹如冷宫般静默。
一个失宠的妃子,不会有人去关注,各宫妃嫔都忙着讨好谢贵妃,攀附这大燕后宫的女主人。
薛妙妙没有踏足过容夫人寝宫,但她的消息,林霜会按时送来。
她本就不喜欢皇帝,倒也并没有什么波澜,倒是每日神情恍惚,凭窗望座,还私下给宫人银子托人打听夷洲的战事情况。
薛妙妙并不恨她,却反而生出了可怜可叹的意味。
封后大典前夕,薛妙妙为了躲清净,便回怀庆堂休息。
秋桐自从知道薛妙妙是个女儿身以后,是唯一一个不惊讶反而高兴的人。
时常拉着她问个不停,从前还有些男女大防,如今可是无所顾忌的了,有时薛妙妙回药店休息,她干脆就厚着脸皮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还非得准备了好些个漂亮的女装,要让她试穿。
有时候,薛妙妙当真觉得怀庆堂才是自己的家。
唐青青来了一次,看到穿着丹青色布裙的薛妙妙,回家大哭一场,才彻底死了心。
又过了一阵子,唐青青再次登门,这一来二去,三人竟然结交了朋友。
薛妙妙不在时,就由秋桐交她药理,怀庆堂里一派热闹。
秋桐和陶伯待她和从前一样,没有因为她的地位而变化疏远,也只有在这里,薛妙妙才是暂忘了所有,睡得安稳。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享受,时局逼人,刻不容缓。
傅明昭明里暗里时常埋伏在怀庆堂附近,薛妙妙知道留他在京城是兰沧王的意思。
她便刻意疏远了,反倒是秋桐和他走的很近。
是日清晨,鸡啼破晓,薛妙妙便起来梳洗。
今夜夜宴,乃是最好的时机,如若计划成功,自己便能完全赢得谢相信任。
因着满心思绪,就连秋桐端了衣裳进来,也没有发觉。
“瞧你心不在焉的,怎么做了太医令那样的大官,反是更呆了呢!”秋桐故意打趣着,薛妙妙这才淡淡一笑,“做大官无趣的很,我的理想就是开间像这里一样的医馆,悬壶济世,逍遥自在。”
秋桐替她拢起脑后的秀发,绾了发髻,并以玉簪固定,“那你留在这里便是,多少人慕名而来,想要找你治病呢。”
将额前的碎发抿到乌发里,弄的庄重整洁,再套上厚重的官服,她摇头,“我不喜欢京城,最好往西去,出了玉门关,远离避世才好。”
整理完毕,薛妙妙深呼吸口气,摸了摸怀中的物件,大步往门外走。
秋桐拉住她,“怎么听你这话像是诀别呢,我和爹爹可不让你走。”
被她扯住广袖,只得连声讨饶,扶住冠发,秋桐不依不饶,凑过去问,“薛大人容貌倾城,皇帝和大臣们没有被你的美色迷惑么?还有兰沧王为何派人盯着你,是不是有何企图?”
薛妙妙哭笑不得,反手点了她额头,反客为主,“你和傅明昭什么关系,他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秋桐的语气登时软了,“谁和他有关系了…还不是整天缠着我问东问西的。”
趁着秋桐嘟囔的功夫,薛妙妙大步走了出去。
入了玉阳道,便见一驾单马轩车停在扶柳之下,从旁经过,有人掀开帘子叫住她。
这才看清了容貌。
尉迟恭眼含温润,笑意泱泱,仿佛在朝堂汹涌都和他无关,却分明身在其中。
他邀薛妙妙同乘,此也正和她意。
就在入城门之前,薛妙妙忽然顿住,郑重道,“晚间夜宴,能否帮我一次?”
这一问,出乎尉迟恭意料之外,“哦?这是为何?”
“因着你是谢相信任之人。”
尉迟恭笑了一笑,凝着她严肃的面容,发觉她当真是越看越美的女子,十分耐人寻味,尤其还是身着男装,“妙妙你知道,我从不会做赔本的交易,你要拿什么来换?”
“如若达成,只要是我有的东西,尽可以予你。”
车马缓缓驶入皇城内院。
尉迟恭迟迟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她的双眼,薛妙妙被他看的很不自在,便将脸儿扭到侧边,谁知他忽然倾身靠了过来,越来越近,近到呼吸可闻。
“我要你这个人呢?可愿交换?”
双手扣住身后的车壁,薛妙妙轻轻动唇,“你若敢娶,我便敢嫁。”
尉迟恭的眸色渐渐深沉,他反复咀嚼薛妙妙的话,心下竟是说不出何种滋味。
便心一横,就势啄上了她的嘴角。
忽而身下马车一个颠簸,两人便一同磕在车壁上,等到回过神来,尉迟恭好看的下唇上已经破了一个口子。
整理了凌乱的鬓发,薛妙妙圆睁了眼质问,“你到底帮是不帮?”
用手指擦去唇边的血渍,尉迟恭竟是笑的十分纨绔,“有如此美_色当前,下官自愿赴汤蹈火了。”
第80章 [砒/霜鹤胆]取信
编钟悠远低鸣, 汉白玉石阶上铺就的红绸从司马门一直绵延到凌霄殿。
抬头就有成群的鸿雁南飞,越过高阔的宫墙。
西南三十万大军正浴血激战, 大明宫内却是一片奢华荼靡的盛景。
参与封后大典的文武百官,在黄门内侍的引导下, 鱼贯而入, 来到凌霄殿前集结。
吉时已到,由礼部尚书宣读圣旨,诰命天意。
此间流程,的确恢宏,却也乏味,薛妙妙垂目静听, 实则并未听进去几句话。
耳畔鼓乐声色,百官臣服恭贺, 却让她止不住的思绪往西南飞去。
此时此刻, 陆蘅是否仍在前线拼杀, 鲜血染红白衣, 想来以他的身手, 必是无人能伤及分毫了。
他麾下有孙伯勇、杜青等猛将冲锋陷阵,又有□□、玄武、朱雀这三支大燕最精锐的部队。而且兰沧王本身,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打胜仗, 也许只是时日问题。
而故土夷洲,她虽已漂泊多年,印象已然模糊, 但骨子里仍是斩不断的血缘。
春花与秋月,红颜与枯骨,在宫阙之中,不过都是帝王掌中所玩弄的权势罢了。
大燕与夷洲,争夺交战几十年,孰对孰错,她不想去区分。
身为医者,她怜苦的只有无辜百姓。
念及于此,对谢相的恨便更深刻一分。
屠城之祸,必要血债血偿。
凌霄殿上,帝后礼成,携手共望,好一派昌平盛世的荣华。
薛妙妙隐在群臣中,甫一抬头,不期然对上了谢皇后的目光。
她名义上的“姐姐”。
那是一种怡然优雅的气度,配上她精致的妆容,仿佛在宣告世人,这伟大的胜利。
薛妙妙自然地微微一笑,冲她拱手贺礼,目露真诚,谢皇后这才满意地将目光转到别出去。
却不知她低垂的眼眸中,只有漠不关己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