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提拔,砚之自知命薄,无福消受。”吴砚之重重跪下,接连磕下三个响头,算是谢仪。
李将军半跪在地,“你这般行事,教我如何向你父弟交待啊!”
“将军,这是砚之自己做的决定,将军不必自责。”
说着,他提袍起身,又放下,对我道:“郡主若是能送砚之回去,砚之……感激不尽。”
我看李将军与长晚皆都是面带隐痛之色,也不好就此答应他。
傅公子大抵是见我为难,主动上前转移话题道:“吴砚之,你既要一心求死——那也得先把你所为之事先道明,别落得个不清不楚的结局才是。”
吴砚之听后骇然失色,惶惑交加,再略微一沉思,便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多谢公子提点,砚之确还有一事尚未向郡主禀明。”
他自腰间解开一长笛,摊开手:“砚之祖上曾是乐师,奈何父弟都为将士,只得砚之一人得承家传,家中有一曲,名为《西风渡》,此曲尚有奇效,可令听者暂时失智,砚之先前并不知其中玄机,极少吹奏此曲。
砚之变成如此状态后,便不再吹奏此曲,可谁承想——”
傅公子接道:“李度原挟持你让你吹奏?!”
吴砚之点头默认,“砚之也是被逼无奈,便在吹奏时特意乱曲,他们最后也没办法。”
我心中烦闷,对于他们的行为颇为不齿:“那你为何还要帮他们隐瞒?”
“我……我?那不是我。”吴砚之使劲摆着手,“是他们,后来又来了一批人,我并不知他们的身份……”
“自他们来后,李度原那一群人便再未来过……”
我不禁咋舌,想不到他如此糊涂,身为一个姬国人,心里连这点数都没有,那一群人,显而易见便是西秦来的。
他见我面色不虞,略微一沉吟道:“砚之并不知他们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可自他们来后,砚之便并未吹奏过真正的西风渡。”
我们都未接话,他便自顾自说道:“砚之愧对世人,还请郡主帮砚之了结!”
我见他又要跪下,便忙不迭地答应道:“行!”
我这一答应,长晚本在那站得好好的,这会儿一眼也未分给他,脚步虚浮,只对我说道:“阿弦,本宫便先出去一趟。”
原本为了表示亲近,她一直都未曾用“本宫”这个词,现如今这样唤自己,亦是表明了如今吴砚之与她之间的身份隔阂。
吴砚之也未曾看她,慢慢吐出几个字来:“长晚,那可曾是你的意思?”
长晚此时已经踏出大殿,亦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啊,分明不是,若是如此,她又怎会责怪自己的母妃?说到底,只是她不肯说实话。
但好在这场面未成为一场闹剧,傅公子果断带上吴砚之去寻死。
我寻思着这回的功劳还是被他给抢去了,还有点不划算。
李将军虚心地望我一眼,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吴砚之能在这宫中安然无事,其中必是有他的一份助力,这会儿想是看我该如何处置他。
可我已不是小季将军,便笑着说道:“将军何必忧心?小女早已是一介平民。”
“末将——”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虚空,“末将办事不力,不日将乞骸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狐狸放人
“什么?!”乍一听到这话我着实吃惊不小。
李将军一生忠君爱国,平日里也从来都是以姬国大事为己任,能上场杀敌时也毫不手软,这会儿这个年纪虽有些大,但仍是英姿勃发的,将军要辞官回乡,且还向我表达出他这一层要辞官回乡的意思,也确实让我有些疑惑。
不过我疑惑是疑惑,也未迷糊多久,便看出他心中所想。
“将军可以为是季弦不愿为姬国效力?”
当初我拆开师父给我的那封书信,不仅是太傅知晓其中内容,他当时可也是在场的,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李将军沉痛地摇摇头,额角的青筋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暴起,他对我说道:“属下办事不力,实在是无颜面对姬国百姓!砚之会如此作为,少不了属下的帮衬,此番行为有愧于姬国!将军——”
他跪拜于地,“臣走后,还望将军看在昭定侯的面子上,多为侯爷的辛苦着想!”
这道理,我哪里还不懂?自我父亲大人走后,军营中就分出好几股势力,昭定侯一脉,本是皇家的忠实臣子,可因我父亲早逝,而我娘仅仅诞下我一个女儿,这一脉,便彻底失去效用,现今在前线抗敌的,是那玺王。
长晚的同胞皇弟长予在前些年被封为熠王,连同我的封地安州一块都赏赐给了他,可见皇帝对其之宠爱。而玺王便不一样了,他母妃英年早逝,且母家又无权无势,这等与西秦大战的繁琐事,自然是交到他手上,除此之外,皇帝还分出同样多的兵力给熠王,这其中端倪,旁人又怎会看不明白?
前线有玺王在,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少时便刻苦,如今文武双全,守住姬国边关——是绰绰有余!怕就怕在这王都出什么乱子,捣得前线也不得安宁,要知道芜妃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恐怕长晚此次嫁去兆国,也有她的一份助力在里头。
“李将军口口声声让阿弦为父亲大人多年的辛苦着想,阿弦心中清楚父亲大人为百姓所付出的努力,可李将军呢?为这样一桩事便要告老还乡,你可对得起我父亲大人的一片苦心?!”
李将军低头不语,恐怕此时心中已愧疚多时,被我这么一盘问,他原本可以表现出来的想要告老还乡的想法此时也被他自己尽数咽下,怕是已有些后悔对我说出此事。
我也不睬他,只叹息他一世英名,最后竟会做出这样的错事。
师父说得对,在世人眼中,有时候君子做出龌龊之事反而比小人做出龌龊之事更难以教人容忍。
我也是万千世人中的一个,此刻明白真相,又岂会轻易原谅他?!
就这么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傅公子终于从时与中出来,顺利把吴砚之送回。
他见我们二人都沉默着并不搭话,“啧”了一声,转而对我笑道:“季姑娘,可愿随在下前往禄国一趟?”
“岂有此理!弦儿尚未出阁,岂能由得你带她去胡来?!”
我听见从身后传过来的声音,霎时转过头去,便见着皇后娘娘在宫人的搀扶下,步入殿中,步摇生彩,不怒自威。
娘娘平日里待我甚是不错,我再如何,此时也要顾上礼数,便对皇后娘娘施施然一礼,还颇有些样子。
这时皇后才缓过气来,面色和缓许多,对傅公子道:“公子身为禄国国师,又有内子侍奉在身旁,若要成日里带着我姬国郡主四处奔走,恐怕对弦儿不利。”
一听这话,我立马羞愧地眼观鼻鼻观心,那内子是谁?还不是我假扮的?这下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素来不太会给人面子,今天就算是六烨共主在这儿,我看她都能气势凛然地说出这一番话来,更别说是傅公子。
为避免悲剧发生,我只得好好承认道:“娘娘,那日宫宴中的内子……是我假扮的,为了行方便……”
皇后娘娘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蹙眉叹道:“你也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察觉到她有些愠怒的语气,我连忙赔罪道:“弦儿知错。”
语气与我在道成山上跟师傅认错的语气一模一样——毫无悔过之心。
傅公子这个时候也对皇后娘娘解释道:“郡主天纵之才,在下带郡主前往禄国,也是为姬国考虑,还望娘娘海涵。”
这一句两句的,倒是显得皇后娘娘不近人情,不为姬国大事担忧,但皇后可素来不管别人都如何想她,她仍是坚持道:“本宫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时,殿外一片闹嚷声,想必长晚病愈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这会儿皇后问讯而至,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都跟着一块儿来,毕竟长晚公主可是姬国皇帝最受宠的皇女,我往外张望。
意想不到的是,长晚带着人打道回府,这也就罢了,妙就妙在她把皇帝也一同带来了,这个时候皇帝的出现无疑是对我们有利的。
长晚这宽广的殿堂顷刻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就好在这布置不错,房中横梁都是经过特殊手艺制造,这样一看,便觉着这宫殿十分之宏伟,还带着点女儿家的秀气,倒是显得人太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