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我感到疑惑,旁的人已经问了起来,皇帝见老太傅惆怅,自己也跟着惆怅,问道:“太傅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可否与朕说说”
皇帝都发下话,老太傅也不敢怠慢了他,当下便不再扭扭捏捏,直言道:“皇上有所不知,今岁便是固元十八年,七星连珠,珠岁已满,而安郡主——人已归西!恐有大难临近,老臣惶恐!”
我就知道他的目的绝不简单,看吧,说了这么多,还拿我当幌子,就是为了提这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胡话,说的倒是有条有理,绝非狗屁不通,也就是这内容本身——绝对不可信!
不过座上的皇帝与皇后娘娘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垂睫冥思,可见这番话的威力之大。
据我所知,这样的胡言乱语,信者恒有之。
譬如某某年,芜妃流产,宫人于宫中某位嫔妃的院落里搜到了用来诅咒芜妃的小人,那妃子的下场最后很凄惨。
只因她们都对那扎小人的效果与说法深信不疑,我当时尚还跟着皇后娘娘在宫中,跳出来问道:“娘娘,阿弦也扎了自己的小人,为何会无事”
没错,为了验证这扎小人的作用是否属实,我拿自己当试验品。
结果她们异口同声道:“郡主是祥瑞之躯,莫说是扎小人,恐怕是阎王爷来了,也勾不走你的魂。”
我再次反问:“娘娘们都见过阎王爷吗?为何阿弦没见过?”
结果是芜妃带着小长晚自我身后出现,直道我是大逆不道。
不过也就只有我这等他们口中的大逆不道之人不相信此等说法。
我正口内干渴,端起一杯茶,方要一饮而下,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
一个公公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到了前殿的门前,竟未刹住步子,往前载了个大跟头,随后他仍是未就此放弃自己的使命,一面往皇上宝座爬去,一面嘴里囔囔道:“姬珠门的夜明珠被盗走了!”
嗳?我的预感果然又成真了,我就说那么多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摆在门前定会有一天会被不怕死的窃贼给拿个干净。
所谓财不能外露,说的就是这么个理。
外露了就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盗走,即便是皇帝的财产,由一队据说颇为厉害的将士看守,也避免不了这悲催的结局。
老皇帝“哗”地站起身来,怒道:“御林军呢?!朕的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
那位还在地上爬着的公公抬首道:“御林军没看住啊!”
光天化日之下,御林军竟看守不住极为重要的姬珠门上的夜明珠,这让人情何以堪。
这一场好好的纳征宴席就被这窃贼的惊天举动被毁掉。
老皇帝都发怒了,本在觥筹交错的群臣也停下了手中的杯盏,一时静默。
老太傅在公公还未哭喊着进来之前是保持着他那儒士的文雅风度,稳稳当当端正坐在座中,一听到姬珠门出事的消息,就倏地一下蹿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十岁般,腿脚麻利、不用人搀扶地快步行至那报信的公公面前,扯着嗓子道:“珠子被偷了!”
老公公凄然点头,为珠生默哀。
皇帝的贴身太监早已宣好龙辇,随时预备着起驾,外带宣了几个太医在后头候着——可谓是思虑周全。
老皇帝这会儿也不再乐呵呵的,神情蓦地一变,一言不发地由人抬往姬珠门。
这时我们二人身为别国来客,自然不好插手人家的私事,便只能乖乖由宫女领着我们回房。
一路无话,宫人领着我们去姬国的姬雨馆。
姬雨馆是姬国用来招待使臣之所。
宫人领路把我们带到姬雨馆,方走。
我就按耐不住,想溜出去看看,没想到傅公子比我还着急。
宫人还未走远,他就轻着身子,翩然立于高墙之上,俯身交代我:“我有事去一趟。”
末了,他还抛下他那一副奇形怪状的腕套,笑道:“把这个带在身上,保你平安。”
我纳闷道:“这可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你居然就此给我,难道不怕她把你千刀万剐了
他神秘一笑,带着点无赖的口气道:“送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任由我处置。 ”
我为傅公子的心上人默哀了一秒钟,随即接下腕套,只因我明白,我若是不接,他也定有旁的法子来让我接。
我把这腕套收入袖中,且细细压好,免得让旁的人看到,我自觉得这傅公子的心上人品味独特,送这么一副腕套给傅公子这样一位看起来就是手握书卷的人,不知是什么用处。
傅公子往宫外走,我在墙头上目送他走远了,才转身去往姬珠门,不过为了不惹麻烦,我特意挑了一条寂寥且没多少人走的小道,途径御花园,便可直达姬珠门前的甬道,这是之前我在姬国皇宫时,常走的一条路。
这条路四通八达,但却并非在皇宫中心,且极少有人知道。
原因嘛,自然是她们长年累月待在屋子里闷着,怎会知道有这样的一条路
再有就是,我当初本就预备着随时逃学,可不就寻来这么一条小道,岂不是正合我心意
我上赶着看热闹,脚下生风,走的飞快,走至半多,距姬珠门不远时。
——我又改了主意。
不对啊,那窃贼盗了珠子可是要逃走销赃,如今赶去那里,也未必能碰的上,于是我调转回头,干脆就呆在御花园,等着万一有贼会自投罗网。
御花园常年未变,就连我当初踹下长晚时脚下蹬的那一块石头都未移动过位置,还是像个鹌鹑蛋似的下半身埋在那儿,保不齐哪一天里面就孵出一只大鸟,扑棱着翅膀飞走。
届时,想必姬国的皇帝老儿又会乐呵呵地夸耀道:别人家的石头里出猴子,咱家的石头里出鸟!
当然,这不可能成真,皆因皇帝的气运不太好,封了我这么一个郡主,有辱七星连珠的祥瑞之像。
鹌鹑蛋石头上覆盖一层缤纷的不知是什么花的花瓣。
落英繁复,御花园大池子是引的活水,细流之音贯贯入耳,水边上的雀鸟不知是不是见人见惯了,还是见了我比较熟悉,也没扑腾翅膀,就是一边抖着自己的毛发,一边对着镜似的水面上梳理。
这年头,连鸟都有如此高的审美觉悟,身为一介凡人,我对自己的粗犷思想愧疚不安。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我未等来小贼,反倒是等来了阿郁。
我顺着忽然腾飞的呆头鸟往上望时,正好望见阿郁穿了一身夜行衣,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颇为引人注目,正卖力地试图翻过那一道不是很高的宫墙,小脸憋的通红,双手攀在墙头上。
“阿郁!”我招手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听见我唤她,她因用力过度而不得不闭上的眼睛短暂地睁开来:“小姐,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去!”
语罢,她终于从城墙上翻滚下来,我本想着去接她,她却摆手让我走开,于是我只好放任她摔了个痛快。
摔了个痛快的阿郁面目并不轻松,喘气喘得厉害,说不上话。
第22章 茶壶不茶
阿郁身体不佳,现今就连爬个墙都是连喘多时,喘完了气,她靠着墙根问道:“小姐在这里站着作甚?”
我笑眯眯道:“守园待贼。”
“贼来了吗?”
“没有。”
“……”
她看了看我身后,发现没人:“傅公子呢?”
“走了。”
阿郁气得直起身子:“他怎么能丢下你一个小姑娘在这!”
“也不算是丢下吧。”我十分不情愿地从袖中掏出那被我藏得密实的腕套,“给我留了一样东西,说是可以保平安的。”
“不是吧?!这么敷衍的?!”
就是这么……敷衍啊。
——不对,也不算那么敷衍,起码这也是人家心上人送的,于是我为他辩解道:“这副腕套还是人家心上人送的,他都送给我保平安了。”
这个恩情我还是得记着的,虽然尚且还不知道这腕套到底有没有“保平安”的作用。
阿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带着点不成器的语气叹息道:“兴许人家也不想要了,就顺手送给你。”
说着,她从我手中拿过腕套,瞧了瞧,嫌弃道:“这么丑,谁会要?”接着她又把那腕套像丢垃圾一般丢进包裹里,道:“这个可不能带出去丢人,得好好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