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醉了,云婳笃定,沉下气来安抚她,“水犹寒,我给你热了牛奶,你先喝一点。”说着要抽手去拿桌边的牛奶,却不防被抓得更紧。
“你不记得我了……”水犹寒径自说着,语气更是万分委屈,眼中泪珠盈盈滚动。
云婳本是性格火急,欠缺耐心之人,几次想要劝她早点睡了,认为醉酒以后的人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发泄莫须有的情绪,只要早早睡下,一觉醒来酒醒了就好了,没那么多麻烦事。但一见水犹寒这副受了委屈,心酸可怜的模样,云婳又不忍心晾着她、让她就这么睡下去,否则水犹寒肯定睡着了也心里难受。
“我记得,我记得……”她心里叹口气,温言安慰,“你别多想,我就在这陪你,我在这儿。”
水犹寒把头偏向另一边,闭上眼,默然良久。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力劲松缓下来,云婳以为水犹寒是困倦了,先把桌上的牛奶送了到她跟前,“你先喝了,免得等会儿凉了,不然怕你早上起来头疼。”
云婳发誓,她这辈子没这么耐心照顾过任何人。要不是看水犹寒那副委屈兮兮的幼兽模样,她于心不忍,否则按她平时的脾气,这会儿早就转身走人了。
等水犹寒把牛奶一口喝干净后,她才起身去洗杯子,然后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
房间里还剩一盏微弱的床前灯,暖黄灯光照在床边。光影下,水犹寒好像已经睡着了,躺在床上半侧着身子朝向浴室的方向,一只手搭在枕边,睫毛遮住闭合的眼帘,半边脸颊略显微红。
醉后心思敏感的水犹寒看上去竟有一种大异于平时的脆弱感,她本就属于身型偏瘦的类型,此时独自躺在一张大床上,微微弓起的单薄身影看起来伶仃且孤独。
云婳看进眼里,心中莫名的极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放轻脚步过去,为水犹寒把盖到半身的被子轻轻拉起来。
可正在她轻手轻脚动作时,水犹寒背对着她的身子却微微拱了拱,随即翻过身来,一双深邃的墨色眼眸睁开,直望着她。
不是云婳闹出的声音太大,而是水犹寒根本没睡着,她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晕晕转转,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扰得她没个宁静。
“快休息吧,我也睡了。”云婳被她一眼望过来,竟然愣了愣神,讷了几秒才说道。说完便脱了拖鞋上床,钻进被窝里,紧紧挨着水犹寒。
“睡吧。”她拍拍被子,正准备转身去关床头的灯,不料忽然被旁边的人欺身而上——水犹寒从被窝里忽地蹭起来,掀开被褥,一把自云婳背后撑起,将她压住。
不过半秒时间里,云婳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往后拉回,整个身子毫无防备地顺力向后倒下,连夜灯开关都没碰到就又扑的一下倒回了床上。
脖颈砸在软绵绵的枕头窝里,稍稍往上弹了那么一下,弹得云婳脑袋一懵,“水……”只说了一个字,她又蓦地闭嘴,睁大眼睛看着欺身压下的水犹寒。
一张脸近在咫尺地贴近眼前,温热的酒气徘徊在鼻间,云婳甚至透过水犹寒纯澈流转的眼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是你妻子…你为何把我忘了……”微弱的声音轻似呢喃,夹杂着幽幽的哀怨。水犹寒低眸凝望着身下的人,云婳亦与她对视。
其实云婳仍对她的话不明所以,但听着这声音却莫名心头一酸,又见水犹寒压抑地抿紧唇,好似在克制着什么情绪,心窝便更软了下来,全没心思去生气她的行为放肆。
这一次水犹寒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确很放肆,两手抓着云婳的手腕,用力压在床头,掣住不让她动弹,又欺身压上,压得云婳胸口发闷,心跳加速。
两人贴得极近,云婳几个呼吸间,似觉酒气从鼻间窜入了脑中,胡乱一醺,竟将她头脑麻痹,比入喉的酒更烈、更醉人。
良久,见水犹寒清澈的眼波晃动,又迅速漫上了一层微茫的雾气,但她仍抿紧双唇,即使薄唇难以压抑地轻颤,仍一言不发地凝望着自己,云婳心底陡然一颤,声音微微沙哑:“你冷静一点,水犹寒……”
唔——
话未说完,水犹寒蓦地俯身把唇凑下,云婳一惊,立即把头偏向一边,闪躲了过去,同时双手用力,要去挣脱水犹寒。
“放开!”
要说云婳平日最厌恶什么,那就是别人强迫她了。
“水犹寒,你放手!”云婳想也不想,稍稍一抬头,蹭起咬住水犹寒肩头,一用力,在她肩上嵌下一排牙印。饶是这时,云婳仍没忍心下重口,已经收了一半力道。她知道水犹寒此刻只是醉了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强迫她,对她轻薄。只要赶紧让她清醒回来就好了。
水犹寒浑身一颤,在疼痛中拉回了一丝意识,触电般松手,跌坐到一旁,又迅速翻身下床,连鞋都未来得及穿,急忙退了几步。后背一凉,原来已经撞到了墙壁上。
云婳也连忙跟着下床,去扶过她,“没事吧?”
水犹寒靠在冰冷的墙上,剧烈喘息,脸色已由薄红转为一片苍白,她低下头用力甩了甩脑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沉冗,再定睛去看云婳,勉力清醒下来,眼前的天旋地转渐渐平定,再变得越发模糊。
眼前人影朦胧不清的时候,两行清泪从眼眶溢出,划过眼角,直流而下,“云老师,不是我妻子……”呢喃低低得近似哀言。
“对不起,我醉了……”
第52章 离开
“水犹寒, 你……”云婳皱眉,心绪纷乱如麻。
水犹寒双眸已然模糊一片, 但抬眼见云婳眉头蹙紧, 当即心头一刺,认为是她厌恶了自己的冒犯。将将站稳身形, 把声音克制得尽量平稳:“我去别处睡。”短促地说完,转身便跑。
目眩神迷的时候,水犹寒跑得仓促, 脚步虚软,冷不防地撞上了门柄, 骨骼与金属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云婳追去看时, 只见到水犹寒衣角消失在门边的最后一瞬。
她急忙抽走门卡, 一路追着出去,眼见电梯数字变化极慢,心慌难待,便骤然转了楼梯冲下。
跑至楼底,险些一股脑冲出酒店, 所幸跑出不远时, 余光便瞥见了正在前台的水犹寒。云婳微愣,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就在这不远的拐角墙后默默看着她。
“请问是要一间单人房吗?”前台服务员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夜“光临”的客人, 刚才见她光着脚从楼梯口匆匆忙忙跑下来,现在又说要再开一个房间。
她不是本来就住在这里吗?太奇怪了。服务员暗自想着,仍是手上动作不停, 依言找出一张单人间的房卡给她。递过去卡片时,服务员眼尖地发现了她脸上好似有一些泪痕,心里更惊,但良好的职业素质让她没去多问,只照规把客人的要求做好就闭嘴了。
“谢谢。”水犹寒拿了房卡面无表情地离开。
云婳在后面看着,心里几次想要去劝住她,但转念又想水犹寒现在情绪敏感,让她独自安静一会儿兴许会好一些,自己还是不要擅自去打扰了。这般想着,便没去拦她,等她离开后方从墙角后出来,上前问了前台几句,这才回房间。
水犹寒踉踉跄跄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房门微微仰着头,闭上眼静默了半晌,房间里紊乱的呼吸声起伏着,搅乱了空气,直到它渐渐趋于平静,水犹寒才缓缓睁眼,感觉眼前不再晕眩,天花板上的图案稳定下来,她舒出一口气,随后褪下了衣衫。
一片淤青曝露在白皙的藕臂后,像是洁白的画卷上打翻了青紫色的颜料,把原本洁美无瑕的事物毁得体无完肤。水犹寒恍若不觉,褪尽最后一件内衣,打开浴室的照明灯,将淋浴器开得最大,哗哗啦啦还未转热的冰凉水柱从头洒下,顺着披散的发丝滑落,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起冬日的寒气。
水犹寒微微仰着脸,将面颊旁的发丝挽到耳后,让水珠在脸上肆意流淌,自额际流下,从眼角边滑过,胡乱地滑下脸庞,千丝万缕的凉意渗到颈窝,把原本该温热的地方浸得冰冷,只剩下连绵无尽的寒意。
直到整个身子被淋得湿透,水犹寒自彻骨的冰凉中找回意识,强迫自己清醒下来,侧过头去看向淋浴间外的镜子,怔怔望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近乎透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