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暴君续命(18)
薛贵妃要了两百个粗使宫女的消息,旋风一样刮遍了后宫。
含玉殿里吴贤妃又砸了只茶杯,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陛下这么纵容她?她到底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没人回答她。
紫宸殿,韩道辉觑着皇帝批折子累了,像说笑话一样将这事报给了皇帝。
皇帝哼笑了声,没说什么。
到了晚膳时分,薛妍穗再次到了紫宸殿,和皇帝一道用晚膳。
这次和午膳不一样,午膳时薛妍穗饿了好几餐,饥肠辘辘,注意力都在饭菜上,不怎么受皇帝影响。
现在她没办法忽略了,但见御案前的陛下,俊美的面孔冷肃,勉为其难一样的夹菜、咀嚼,面上没有一点面对美食的愉悦,只有冷漠、勉强。
薛妍穗的食欲迅速消散,五分饱的时候就不想再吃了。无声叹息一声,看来皇帝愿意与她一块用膳,是真的在开恩。
皇帝皱了皱眉,她吃得还不到午膳的一半,不言不语的戳着饭粒,瞧着蔫蔫的。
“莫非是朕中午的话说得重了?”皇帝罕见的反省了一下,眼神闪了闪,他还是喜欢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但他也不可能软了身段哄她。
两人都不说话,更显得凝滞沉闷,皇帝放下筷子,“传教坊司进乐。”
韩道辉微微一愣,有些纳闷,按例,晚膳时,教坊司应奏乐歌舞,以供皇帝赏乐观舞,但陛下素来不喜,从来没传过歌舞,今儿这是怎么了?
教坊司的女乐舞伎很快到来,弹琴唱曲,舞姿翩翩。
能进教坊司,能到御前献艺,无论是歌是舞都是天下顶尖的,美是有感染力的,薛妍穗看得心情愉悦。
有了歌舞娱目悦耳,注意力就转移了,薛妍穗又有了吃饭的兴致,吃了几筷鱼肉。
皇帝也重新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块鱼肉。面上虽还是冷冷的瞧不出来,心情颇为愉悦,想着以后晚膳是不是都传乐?
一曲结束。
弹琴唱曲的女乐一袭绿裙,眉眼间带着一抹柔弱娇态,薛妍穗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忽听她歌喉一转,换了一首乐曲。
听了几句,薛妍穗微微蹙眉,待听到中间,她看向皇帝,眼神狐疑。
这首诗是赞美一位倾城佳人的,描绘了佳人出身显赫,容颜清丽,性情高洁,诗句华美,佳人让人钦慕而不敢亵渎。
薛妍穗听了却想冷笑,因为这是本朝有名的才子为薛华棣写的,那位美而仙的佳人正是薛华棣。
而诗中用来反衬的那个东施一样的人物,才是她薛妍穗。
薛成在得知皇帝病入膏肓之前,一直筹谋着将薛华棣嫁给皇帝,入主中宫。
而本朝重才华,重才子才女,薛成为了薛华棣的皇后之路更顺畅,重金请大才子作诗作赋。不得不说,薛成深谙宣传造势之道,他也成功了,薛华棣才女之名响彻京师。
虽因皇帝的怪疾,薛华棣放弃了入宫为后,但她抢走了昌王。待皇帝崩逝,昌王登基,她依然是皇后。
这些是薛妍穗根据原主的记忆推测出的,原本不与她相干。
可现在一个教坊司的女乐当着她的面唱,而皇帝那张冷面上竟露出点悦色,似乎颇为沉醉。
薛妍穗心一沉,忽然有了个荒谬的猜测,难道皇帝的不近女色其实是对后宫嫔妃没有兴趣……其实在意薛华棣?
曲指在太阳穴上狠敲了几下,薛妍穗觉得自己疯了,胡思乱想。
“薛贵妃你在做什么?”
“头疼,臣妾被吵得头疼。”
“吵?你们下去。”皇帝一挥手,歌舞止歇。
绿裙女乐盈盈行礼的时候,薛妍穗脑海里亮光一闪,原来她眉眼间有几分像薛华棣,难怪她觉得眼熟!
“陛下喜欢这首曲子?”薛妍穗试探的问。
“尚可。”皇帝随口答,其实这种靡靡之音他第一次听。
以皇帝的挑剔,他说尚可,便是满意了,薛妍穗沉默了。
皇帝见她心不在焉,便命人撤了晚膳。
“臣妾告退。”薛妍穗觉得她得回去缓缓,起身告退。
陛下尚未发话,薛贵妃率先离席,像是在使小性子。御前侍候的宫人敛目屏息,这位薛贵妃太大胆了,敢在陛下面前七情上面、喜怒随心。
皇帝也以为她在使小性子,开口唤住她,“朕听说你挑了两百个宫女?”
薛妍穗脚步一顿,慢吞吞的侧过身子,左耳上的珍珠坠子一荡,轻笑:“陛下应允了臣妾挑宫女做扈从,君无戏言。”
皇帝的眼神晃了晃,“刁钻。”
“臣妾这凶悍刁钻之人告退。”薛妍穗走得脚下生风,把皇帝晾下了。
皇帝有些烦躁的压了压眼皮,薛贵妃这是以退为进?
第15章
第二日,五月初一,朔日,本朝朔望之期,举行大朝会。
天色未明,文武百官列队入宫,御前亲卫护立两侧,高官显贵俱都神色端凝,皇帝终于临朝了。
这些日子,皇帝不上朝,不见大臣,透着不祥之气,朝中暗潮涌动。直到内宫传出消息,圣躬无恙,一些人放了心,另一些人却开始受煎熬。
殿中侍御史引领百官入殿,按官职、爵位各居其位,手执牙笏,静静等待。
“圣人临朝。”
皇帝龙袍冠冕,登临建极殿。
群臣大礼参拜,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然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群臣雷鸣般的高呼,皇帝神色深沉,“诸卿起身。”
御座之上的帝王,龙章凤姿,威仪赫赫,哪里有重病垂危的样子?
薛成等人虽已提前知道皇帝召见了嫔妃,似乎安然无恙,但亲眼看到,依然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
皇帝怎么瞧着精神健旺了?
虽然看不清群臣的神情,皇帝猜得出他们的反应,君臣之间,不是君强臣弱就是君弱臣强,他病了太久,也放任了太久。
薛成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两朝老臣,虽心惊于皇帝好端端的,但面上绷得住,他镇定如常,依附于他的人有了主心骨,也都慢慢的缓过了神。
一个个举笏出班,朗声奏报:
“启奏陛下,上月洛州连降大雨,以致城墙倒塌近三里,洛州刺史出公廨钱粮雇民重建。”
“启奏陛下,百济遣使朝贡,现已过登州。”
……
奏报的臣子个个恭敬,奏报之事却都是些琐细小事,没有经国大事。
皇帝向前倾了倾身,冠冕垂下的旒珠互相撞击,发出脆响,他的耐心已用尽。若他还是病骨支离,命不久矣,他会忍耐他们的敷衍。
如今他一日日好转,却不会再放任了,天下安能无事?不外乎是仕途升降掌在薛成手里,群臣不愿说、不敢说罢了。
一件件琐碎小事耗掉了诸多时间,薛成待要领着群臣歌功颂德一番,今日的大朝会便可以结束了。
“拟旨,”皇帝突然开口,“本月底开制科,开直言极谏、贤良方正、博学鸿词、才膺管乐四科,五品以下官员、士子均可应考,朕亲自策试。”
皇帝的话宛若一道惊雷,炸在薛成耳畔,他心神大乱。
制科是非常之科,选非常之才,非皇帝下诏不可开。皇帝亲政后,只在前两年开过制科,后来再也没开。今天怎么突然开制科,还连开四科,亲自策试?
站在前列的高官显宦尚能克制,后面的绿袍、青袍小官,已是喜形于色。
本朝六品七品着绿,八品九品着青,朔望朝会,京师文武九品以上朝参。
薛成紧紧抓着手中笏板,皇帝一道开制科的诏令,让这些满腹野心之辈看到了晋身的希望。他一手把持的官员仕途升降,就像被洪水冲撞的城墙,岌岌可危。
“有进必有黜,无才、无能、不称其职之徒,一概罢黜。”
皇帝又一刀狠狠砍落。
薛成脸颊抽搐,什么是无才无能,是不是不听陛下的话就是无才无能?
“文武五品以上的职事官,从今日起,每天两人轮流待值,备朕询问。”
皇帝的意思文武五品以上的高官,皇帝要亲自考核?
皇帝还在继续,“铁陀部降而复叛,侵扰边州,狼子野心,不可再姑息。李绪一味安抚,太过没用,罢李绪陇右道行军总管之职。”
薛成晃了晃,皇帝夺了他的选才之权,还要夺昌王手里的兵权,昌王还在外办差,皇帝如此薄情寡义,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