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摇摇头,说“别说了,本来呀,夫人打算扔了这些花草,是我百般劝说才勉强留了下来。少爷去西北后,府中开销锐减,做活儿的人少了一半,谁还有空是理睬这些花花草草呀。”
听到红儿的话,岚烟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
*
到了后院,两人还未进门,岚烟远远地就听见叶夫人的咳嗽声。
红儿松开她的手,赶紧跑进屋里,她端了一杯水走到夫人床边,关切道“夫人,您还好吗?要不要我去叫陆大夫来?”
叶夫人扶着她的手这才勉强从床上直起半个身子来。
岚烟缓步走进屋里,屋子里点着的中药香一下子冲入她的鼻腔,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吓到了叶夫人,她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将水洒了些在被褥上。
红儿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然后抚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喝下水去。
喝了几口水,叶夫人的脸转向岚烟,她淡淡地问“是谁?”
带她转过脸来的时候,岚烟才发现她的眼睛因为整日的哭泣已经看不清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方向,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对着的是自己身后的墙壁。
岚烟鼻头一酸,不由得落下泪来。
昔日夫人最疼小姐了,要是小姐看到夫人这副模样,不知道得多伤心。
听到岚烟的抽泣,叶夫人的手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她问道“是岚烟吗?”
岚烟赶忙迎上去,她也伸出手握住她的,她努力平复了一下的情绪,回她“是,是我。是岚烟回来了,夫人。”
叶夫人笑了笑,顺着她的胳膊摸到她的肩膀,然后在肩膀上拍了几下,说道“回来看看挺好的。”
*
同将军府的萧条比起来,侯府的繁华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再次穿上喜袍的薛梦松同四年前一样,直挺着身子站在侯府门口,来往的官员富商一连谄媚地凑上前去。
薛梦松虽心里厌恶,表面上仍是一副笑模样,他同他们一一作揖、寒暄。
高远则端着一个收礼金的盘子立在薛梦松身后,他手上的盘子已经换了四五回了。
短短的时间,侯府的仓库就新堆出了个小山。
这一次,薛梦松迎娶的是公主,能来参加喜宴的官员都巴不得出一次血,让自己的名字能在礼金簿上提高几位。
酒过三巡,薛梦松拱手辞了他们的好意,往布置好的房间走去。
喜婆依旧拿着老四样等在门里,薛梦松一开门还是和当年一样,没等喜婆开口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
黄金落在喜婆端着的盘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喜婆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笑眯眯地还要说话,薛梦松却摆摆手道“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吧,你先出去吧。”
“是是。那老身就祝侯爷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她将盘子放在桌上,收下那锭黄金,喜滋滋地走出了房间。
都说平淮侯出手阔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喜婆走了以后,薛梦松坐在桌子旁,看着坐在床上戴着盖头的晗月,他攥紧的拳头落在桌子上。
他就坐在桌边这么看着她,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过了很久,晗月从盖头下的缝隙也看见了他的鞋子,他就这么坐在桌边。
她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薛梦松的脚踝处还绑着一条白布。
晗月叹了一口气,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早在她嫁入侯府前,她就听闻薛梦松和叶清雨甚是恩爱,自从叶清雨嫁入侯府,薛梦松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不仅善对百姓,就连街边的乞丐打赏也都是出手不菲。
她本以为薛梦松会拒绝这门亲事,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下来。
可今日看到他的这番表现,她明白叶清雨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
否则,他又怎会在大喜之日身上仍带着她的白条。
想到这里,晗月并没有丝毫的醋意,反而有些佩服薛梦松的情深。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红盖头,她的这个动作倒是惊到了薛梦松。
薛梦松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开口。
倒是晗月很大方地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叶清雨。”
‘叶清雨’这三个字是侯府的禁忌,他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了,今日晗月一提,他的神色顿时就黯淡了,他垂眸叹气,眼角温润。
晗月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也不喜欢你,父皇之所以让我嫁给你,不过是想借机拉拢你。公主听着风光,不过是男人们弄权的牺牲品罢了。”
听到她的话,薛梦松这才又抬起头,他看向她。
晗月道“你继续做你的平淮侯,我要的是我的自由,我们互不相干。”
“好。”薛梦松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将自己腰间的令牌取下交给她,然后对她说“公主今后想去哪都可以,我平淮侯府的银两和人马随你调用。”
晗月接过他的令牌,小心地捧在手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薛梦松则在一旁拱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公主经历许多,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本侯就先退下了。”
说着,他一把扯下身上的喜袍和头上的帽子,背手走出房间。
而后的日子里,两人明面上是夫妻,可一天也未行过夫妻之实。
平日里,薛梦松住在前院的书房,公主住在后院,也是自从公主嫁入侯府以后,薛梦松连后院也不去了。
他除了外出办案,回府就是一头扎进书房里。
而晗月有了他的令牌,不仅在平淮侯府潇洒惬意,在整个京城里,他的牌子都很好用。
今日是出城游猎,明日是去西郊的鱼塘垂钓,她现在的生活是往日在宫中想也不敢想的。
岚烟本来是一肚子的气,可看到薛梦松这副样子,气就渐渐消了下来,相反地她还有一丝怜惜他了。
高远看着岚烟端着一碗羹汤在书房门口长吁短叹的模样,他好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岚烟淡淡地说“侯爷熬了几日,本想着给他送碗羹汤,可是他却又推说公务繁忙。这总不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如此下去身体怎能吃得消?”
高远从岚烟的手里接过托盘,他打趣道“你也是奇怪,前些天不是还同侯爷生气来着,今日怎么又担心起这个来了。”
岚烟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改口说道“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候着。”
然后高远敲了敲门,高声说道“侯爷,是我。”
“嗯。进来吧,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第61章 61
高远一进门,还没等他开口,薛梦松先说道“去整理行李,皇上派我出征,你与我同去,下午就出发。”
“如此突然?”
“军令难违,去收拾行李吧。”
“侯爷,那这羹汤。”
薛梦松抬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托盘,淡淡说道“先放着吧。”
高远应了一声,将羹汤放到桌边。
他退下前,又看了一眼还低头在看地势图的薛梦松,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薛梦松才收起桌上的公文地图。
而桌边的羹汤早就凉了,他也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三年前塞北战,叶清雨写给他的信,每一封他都有好好保存起来。
正在他的手指从信封上慢慢摩挲而过的时候,他转头看见另一边桌上放着的两个木偶。
他将锦盒放进行囊中,然后走到放着木偶的桌子前。
他的拇指覆上那个酷似叶清雨模样的木偶,他低着声音说“你总抱怨我回来得太迟,抱歉,这一次不会了。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罢,他抬手拍了拍那个木偶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高远将羹汤就放在这个桌子上,他低头想了想,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羹汤,抬头一口喝下。
若是叶清雨要是还在的话,她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
*
高远跟随薛梦松征战多年,自从叶清雨走后,他每次的行李就多了一样那就是叶清雨的书信。
而每日薛梦松在翻阅军务后,都会问他一句“夫人今日可有寄信来?”
高远也会像三年前那样会他“有。”
不同的是,三年前他从信使那里收下信件,而如今他只是从行囊中拿出那一封封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