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可不是正是如此?表面上是好兄弟,暗地里成了情人!骗得他好苦!
阮氏察言观色,暗暗冷笑。她安排在北京的暗探向她禀报,说阿简不知为何,常在松竹斋外流。她当时就觉有异,此时见连阿简阴沉如暴雪前夕的面容,心中那个不敢触碰的念头又蹿了出来。练白棠容貌出众,才情过人。折倒了徐裘安,难道连阿简也——心中的碎片立即拼在了一起,又轰的声炸裂!
阿简不会——也那个了吧?
“大哥!”秦琛见阿简呆呆出神,忙拉了他一下。“六叔公跟你说话呢。”
阿简恍过神,牙根略有腥味,吸了口气,他义正言辞的道:“六叔公,母亲。莫要听信流言蜚语。白棠和裘安——清清白白。绝不是外头传的那种关系。若非如此,陛下和魏国公府怎会视若无睹?”
秦南星连连点头道:“秦轩也让咱们不必理会外头那些话。”
阮氏盯着阿简的眼睛,心里立时生出五六个绝妙的令若瑜弃婚的主意。她抿唇一笑:“那就好。”
阿简黝黑的眼睛沉得见不到底,看着阮氏微笑道:”阿简让母亲操劳多年,待阿简成亲后,必定和若瑜好好孝敬您!“
阮氏眉目舒展道:”好。我便等着那一日。“
眼看一场庶长子的风波散去,阿简却漫不经心似的对如意道:“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你是从哪儿听说避子汤可以服解药化解功效?”
如意羞愧的道:”奴婢,奴婢的确是听人私底下议论……说若是怀了孩子,就算是庶子也能分到家产,这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她们还说,外头有家药铺专门有偷卖避子汤的解药。所以,我就……“
阮氏目光微闪。
四叔公恼怒的瞪了眼阮氏,似是责怪她管家不利。竟让奴婢们这般暗中议论算计阿简。
“你听谁说的?”阿简皱眉,“这样的奴婢,秦家留不得。”
阮氏唇角轻扯。那两个安排好的丫头,早让她打发出去了。
“不错。”秦南星也道,“你还记私下议论的人是谁?”
如意低头道:“好像,好像是—她小心的觑了眼夫人,“是夫人屋里头的丫鬟。”
众人目光的焦灼下,阮氏面带惊讶的道:“竟有此事?你可记得是哪两个小蹄子胡言乱语?”
如意不敢说,只模糊的道:“记不清了。”
四叔公怒道:“才一年的时间你就记不住人了?”世上哪那么巧的事儿,两丫鬟私下说话正好让如意撞了个正着连解药在哪个药铺都说了出来?
他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可不是傻子!
如意苦笑摇头道:“真记不清了。”
阮氏略觉放心,却觉诸人射向她的目光满是怀疑,不禁倒抽了口冷气:死丫头!若真说出那两人的名字,她还能说自己早发现她们不安份打发了。偏如意欲语还休,给了人无数遐想的空间!
可恶!
秦简笑了笑:“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她们——”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两个年轻女子,都做妇人打扮。阮氏一见,刹那惊魂!
不正是当初那两个暗中挑唆如意的丫鬟?!她们怎么会——阮氏清晰的感觉到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起来,然后全身毛孔张开,冷气一丝丝的往里面钻。她难以置信的瞧着阿简:他竟然反将了自己一军!
如意迟疑道:“奴婢要听声音才能确定。”
两名女子战战发抖,跪在秦南星跟前哭道:“老爷,是夫人要咱们挑动如意要她留下少爷的子嗣啊——”
“闭嘴!”阮氏面孔通红,“你们两人,怎敢信口开河污陷本夫人?!”
六叔公见情景急转直下,震惊茫然!
这可怎么整?
秦南星脸色铁青,他看看阿简,又看看阮氏。阮氏委屈不尽的红了眼眶,阿简淡然自若面无表情。他轻勾唇角,一脚踢开两女子道:“夫人视阿简若亲生,含辛茹苦养大阿简,细心教导十多年,她为何要害阿简?”
六叔公喘了口气,道:“不错!阮氏怎会害阿简?她对阿简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
阮氏听得心头大安。不禁泪光盈盈,脸上却带着欣慰欢喜的笑意。
阿简亦对着两名女婢怒道:“母亲待我与亲生儿子无异。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污蔑她——”
“少爷!”一名女子急道,“我们说的是真的。夫人、夫人以前是对少爷一心一意。但是这两年眼看着二公子长大了,夫人心里各种不自在起来!少爷,老爷,各位族老,夫人她还害过大小姐!”
闻迅赶来为娘助阵的秦婙在门前听到这句话,大惊驻足!
秦南星蓦地想起长女的病因及丫鬟雀翎的陷害!他当时就有怀疑,区区一个丫头怎么能想出这般精妙的害人法子?明显是内宅中女子才会用的高超的阴毒手段,杀人于无形!他甚至怀疑过阮氏,但阮氏的表现无懈可击!
第289章 一箭双雕(一)
“胡言乱语!”阮氏对族老们解释,“婳儿在南京病发时我远在苏州。试问我如何能害她?!”
那丫鬟以首磕地:“夫人,您买通了大小姐身边的雀翎,教她用樟木屑抹在亵衣上,令大小姐病似麻疯!我亲耳听见。老爷,奴婢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阮氏冷笑道:“也不知你从哪儿打听到婳儿的病因,在这边栽赃陷害!你可有证据?”
证据?
丫鬟无言。她没有证据。阮氏得意,这种事,她怎么会给人留下把柄!
如意惊咦了一声:“大小姐是被樟树毒害的?”
阿简盯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如意喃喃的道:“夫人的院里,去年新移了棵香樟树呢。”
阮氏神情自若的淡笑:“苏州人家,谁家院里没几棵香樟?”一颗心却险些跳了出来!
她院子里的香樟树——
秦南星看不出妻子的神情有何异样,但他的心一沉再沉。原本,他还想将如意的事压下去,可是阿简不依不挠——他此时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阿简挑眉:“夫人院子里有香樟树又怎么了?”
如意垂头道:“我无意发现新移栽的香樟树树枝折断了许多。还曾觉得奇怪……”
阮氏随手拿起把团扇轻摇,冷笑道:“那又如何?”
雀翎当然不可能在南京自行寻找香樟枝再磨成粉,那势必会让人发现有所怀疑。所以,雀翎所用的香樟粉是她命吴嬷嬷晚间亲自折了院里的香樟枝,磨成两大包樟木粉交给了她。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阿简笑了笑,“母亲说得对,谁家院子里外没两棵香樟?至于折了枝杆,说不定是园丁修剪过树枝呢!”
如意惭愧道:“少爷说的是。”
四叔公却沉着脸,驻起柺仗道:“我倒要去看看那棵香樟!”
门外的秦婙慌忙原路退回,在闺房内心忧如焚。
万一母亲算计秦婳姐弟的事真被捅出来,她可怎么办?她今年十五了,亲事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未寻能寻到如意的,又不是家中的嫡长女,若是让父亲随意嫁了人,这辈子可就完了!
秦南星不好阻拦四叔公,一行人默不作声的直奔阮氏的主院。粉樱白梨中,果然有棵不甚粗壮的两米来高的香樟。
不过一年时间,香樟生长缓慢,所以仍能寻到树枝间的断口。断口粗糙,所断之处颇显突兀,绝非园丁用剪刀悉心修整。四叔公细看之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瞧着阮氏问:“哪个园丁,这般糟蹋树木?”
阮氏镇定自如:“夏日多虫,我命人折了些放屋子角落避虫。”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如秦家这等大户人家,每年都要寻药堂买进许多驱虫香包分发各院,哪需要阮氏自折香樟树枝?
秦南星终于面色大变。
阿简笑了起来,满面嘲讽的道:“母亲说的是。”
秦琛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他不敢相信,他善良美丽的娘亲怎么会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事来!他亲眼见到过秦婳的惨状,所以更觉难以接受!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从小亲密无间,他甚至妒忌过娘亲对兄长比对自己更好,可是现在却告诉他,他最敬重的母亲竟然是个毒妇?秦琛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
他想起那两个母亲旧时丫鬟说的话:自从二公子渐渐长大后,夫人心里各种不自在——是因为自己么?所以娘才费尽心机的陷害算计兄长和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