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南枝(8)
林默之目送云锦离开后,眼睛里略过深意,他扫了一眼身旁隐忍不发的云婉沉。
“云小姐,聪明的人从不会在意自己来时是什么样子,重要的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完礼貌地颔了颔首,也不多话,便带着提着画箱的小厮离开了,素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婉沉的视线中。
各家的马车越聚越多,李府门前变得十分热闹起来,远处的朝阳的光穿透模糊的云层撒在这一片临安的土地上,一切显得庄严而肃穆。
风轻轻吹起云婉沉一直拖在地上的青色裙角,她的目光一直呆呆地望向林默之离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
“林默之……”
……
云锦一路小跑至李府内,周围的公子小姐不时测目,见是云家的嫡小姐又纷纷移开了目光。
临安云府云锦泼辣个性天下闻名,惹上这个女子谁也不得好下场。
云锦也不在意这些目光,上辈子自己因为年幼丧目的缘故,虽是任性些但也远不至于用泼辣来形容。至于这背后的种种怕和云家后院那些人也脱不了关系。
今日的李府四处都摆满了各种珍奇花朵,花朵妖娆艳丽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夹棍带枪的香气使云锦皱起眉来。攻击性越强的东西,她越不喜欢,因为太不堪一击了,就像她自己。
路过一大片的荷花塘,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艳丽,荷塘中央有一座亭子,上辈子云锦就是在这落的水。
云锦下意识离得远一些,一门心思去寻找江峮。
院子里的越发热闹起来,众多贵小姐们的欢笑声,贵公子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云锦悄悄走得更远些,她知晓江峮的脾气,江峮喜欢清净的地方。
于是她越走越偏僻,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天空乌云越来越厚。
直到一声闷雷响起,差点把云锦吓得一个激灵。像蛇一样的闪电划破天际,豆粒大的雨点开始砸在云锦瘦弱的身体上,云锦不禁苦笑。
江峮我只想见你一面,这都不行吗?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讨厌我的……
她撩起自己白色的外袍,一步步小跑至最近处的走廊里。
雨势越来越大,等到云锦跑到避雨的亭子浑身已经湿透了,本来睡觉弄乱的发髻眼下已经彻底毁了,整个人就是一只落汤鸡。
云锦刚跑进亭子躲开了大雨不禁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因为江峮反倒更加郁闷。
她细细拨开贴在自己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张白净小脸,刚才一直低着头也未见这回廊里究竟是什么情形,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想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周雨水淋漓,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云锦缓缓地抬起头,整个人却顿时呆滞在原地。
“鹤亭……”
她哑着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喊出这两个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几乎一辈子那么长,她才见到这个只是想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的男人。
江峮就这样站在她的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云锦一步步地靠近江峮,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死在雪夜的云锦,而她的鹤亭也……
想到这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她忍住酸涩的鼻尖,忍住即将掉落的泪水,努力平静地走到江峮身边。
“江峮。”
从头到尾,江峮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过云锦,愈加的深沉,愈加的热烈。
“云三小姐也在这。”声音很冷,好像云锦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云锦知晓江峮还在生着气,也不在意,只要能见着江峮她就很满足了。
“鹤亭,我……”
“三小姐,我们熟吗?谁允许你这样叫我。”江峮声音更冷。
“鹤亭,你莫这样,都是我不好。”云锦声音软下来,低低地求饶,一双小手偷偷拉住江峮是月白色袍子。
江峮见云锦如此,蹙起好看的眉头,似乎对云锦这样感到陌生不知所措。
云锦已经被淋湿了,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还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流着水。偶有凉风,云锦还是不由自主抖了抖,打了个寒颤。
江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披在云锦身上。
在江峮脱袍子的时候,云锦骤然想到自己的身材是不是在江峮面前显露无疑了。
纱裙浸了水基本上全贴在云锦身上,姣好的身材清晰可见,毕竟上辈子云婉沉就是这样对付自己的,让自己在花宴丢尽脸面。
然而云锦只是稍作害羞,心里反倒更加雀跃。上辈子自己早就被江峮看光了,江峮要是能多看一会儿会不会多喜欢自己一些啊……
于是云锦紧紧挨住江峮,瑟瑟发抖的身子蜷缩着,小手拉住江峮不放。
“云锦,你要不要脸。”
江峮见云锦拉着自己不放,又想到刚才门外云锦故意扑向林默之的样子,即时平日里再清心寡欲,一股无名火还是不自主窜了出来。
“不要,我只要你。”云锦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江峮眼睫微颤,眸深如海,他转过头不愿再看云锦,但也没推开云锦。
“江峮你莫生气了,前几日都是我的错,是我被鬼迷了心窍,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锦一直拉着江峮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江峮原谅。
那时候她的确是不可原谅,她有多伤江峮的心她自己都不敢想,如今能做的只有求江峮原谅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几日前,你不是说按理咱俩应是姐弟关系,我须以姐姐称你吗?”
江峮冷笑,前几日撒泼卖疯都要同自己划清关系,如今这番又是什么意思。早晨刚撩拨完林默之如今又来撩拨自己,他江峮可没那么贱骨头。
云锦听至此几乎要哭出来,她真的好像打自己之前一个巴掌。
“什么姐弟,咱俩自幼便是青梅竹马,那日我定是喝芙蓉醉喝多了,才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江峮更本不信这种拙劣的借口,一双星目更加冷冽“云锦,你放开我。”
云锦拉着江峮的手攥得更紧“不走,刚才你看光了我,你须对我负责。”
“……无理取闹。”江峮觉得有些头疼,刚才见她突然来一时间不可置信,看着看着竟是看痴了,也没注意到她那番模样,一直到后来回过神才发现。
云锦见江峮一直不愿理睬自己的样子,心里愈发焦躁,脑子里越来越乱,前世里七零八落的记忆一直往脑子里钻,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江鹤亭,你看着我!”云锦声音突然凄厉起来,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
江峮心生疑惑,怎么云锦突然变成这样
“江鹤亭,对不起……对不起啊,上辈子我不该不该……”云锦哑着嗓子几乎喊出来,头疼得像无数钢针在里面扎,云锦一手捂着头,一手却不愿意撒开云锦的衣袖。
江峮见云锦这番模样,心里也一惊,他连忙拉住云锦,急忙道:“云锦,你怎么了?”
“江鹤亭……江鹤亭。”云锦几乎已经没了意识,但嘴里依旧念叨着江峮的名字。
江峮见到此,本来冷下来的心突然裂开了一道缝子,流出滚烫的岩浆。
他轻轻用指腹摩挲云锦的白皙的脸蛋 ,声音暗哑“云锦,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一张天人般的脸尽是欲望,这种欲望只关乎云锦一人。
江峮抱起几乎晕厥过去的云锦,把云锦身上的袍子裹得更加严实,拿起走廊角落竹修送来的油纸伞,抱着云锦走进层层的雨幕。
而在走廊的另一个角落,一双茶色的眸子静静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7章 赠笛
雨下得愈发的大,荷塘里大朵大朵的荷花被风吹得七倒八歪。
荷塘中央一座孤零零的亭子里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显得好像十分焦躁,她不住地望向四周。
雨下得急几乎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偶尔不时一阵闷雷传来,女子肩膀猛地一抖。
这时不远处一位粉衣丫鬟走入亭子,丫鬟一开始畏畏缩缩似乎不敢靠近那名女子,但随着灰色的天际又一道闪电划过,丫鬟猛地一下推了那白衣女子一把。
女子一时没注意顿时坠入荷塘之中,开始扑腾起来,雨势越发的大。
刺骨的湖水涌入女子的鼻腔,李君然不住地扑腾又不住地下沉,一口一口的水吞进肚子里。
冰凉的雨水瓢泼一样落在她娇小的身上,呼救声也被淹没在大雨里,李君然此时已经近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