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97)
成华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陆绶数次救过她的命!
在惊讶中,成华听见陆绶道:“微臣年幼时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扶养我,却遭到父亲家叔伯的逼迫。”
“母亲在克夫的谩骂里,过了好长日子,但她总说,生活沉浮,能改多少改多少,实在改不了,就笑笑,泥泞着朝前走。”
“在微臣七岁时,上京要招女医进宫。”
“母亲毅然带我去了上京,孤苦漂泊,但也算脱离了苦海。”
“殿下可知道,微臣第一次见你 ,是在御药房,微臣躲在柱子后面,殿下偷偷把配好的苦胆往外拿?”
成华被陆绶转移了苦闷,现下的她眼睛明亮如星辰,直愣愣盯着身侧慢慢步行的男子:“我那时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机灵可爱?”
“殿下根本找不到苦胆,微臣当时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笨。”
“陆绶,你放肆!”公主娇俏的声音回响在竹林间。
片刻,公主问道:“那我怎么救的你?”
陆绶听闻公主这样问他,突然停了下来,正如心中所想,如果公主不问,这些话他永远不会说。
这是公主的伤疤,于他而言,也是伤疤。
但对于公主,陆绶没办法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当年,我的母亲,是景皇后生产时主理的女医。”
成华向上勾着的唇角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缓慢又僵硬的往回收。
她抿了抿唇,又咬了咬,片刻才扯出一个假笑:“这样啊……”
“陛下当时方寸大乱,要处死所有为皇后医治过的太医,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是殿下劝陛下少生杀孽,消了陛下心中痛愤,救了太医院十一位太医……”
那时的记忆,是那么深刻 ,如今成华竟觉得历历在目。
她看着陆绶越来越不安地讲述着故事,心里有一丝释然。
母后的事,来源于生产疲弱,与太医无关,这件事,是她该为父皇母后做的,没什么好奇怪。
“殿下一直都是善良、有责任的。”
“或许有一日,会有人人平等存在,但在这之前,时代需要我们有一个集权的皇室,多方运作的朝堂,我们就不能贸然改变它的运行。”
“只是,如若多一些殿下这样心怀忧怖的官员存在,那天下就会宁和许多。”
说着,陆绶抬起了眼。
他睫长如鸦羽,目光里满是虔诚。
这个眼神,成华觉得异常熟悉,就像、像上一世她刚见到陆绶。
一瞬间,成华觉得这世界真是玄妙,她无意间救了陆绶,却在最为低落、即将崩溃时再次碰到他。
也对,她怎么就没想过,陆绶那样宁折不弯的性子,不可能见一个权贵,就折下傲骨。
他们是一个圈,都在彼此溺毙前,给了彼此一个喘息。
生活,原是不易。
可没朝前走一步,就没有后来所有的机缘。
“殿下,你会生微臣的气吗?”
成华心里说着怎么可能,面上却故作感伤:“伤心的很。”
“这,微臣……”
“你抬起头。”
成华在陆绶的温顺中顺势低下头,就着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姿势,与陆绶长绵地唇齿相依。
她精疲力尽,又低着头难受。这一点不适被陆绶发现,在这个极尽汲取的动作里,他把她抱下了马。
他压她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托举着她,与她勾连。
舌尖顶着后牙槽,轻轻摩擦着同样的柔软,银丝缠绕,呼吸尽夺,公主眼尾酡红,渐渐朝下滑落……
彼此相依,才算安定。
第48章 重安宁(四) 相信她的爱,相信这一世……
夜风渐起, 缭绕在陆绶小竹屋屋檐上的灯笼上,将它轻轻刮起。
月色微微浓重,将这一片照得发亮。
九曲小路上, 立着一个姑娘。
陆绶停下烧水的手, 抬眸看了过去。
是苏词。
她似乎有些局促。
但凭着陆绶的性子, 他并不是很在意除公主外任何人的情绪。
他复又低下头,看着还没沸腾的水。
“陆大哥。”女孩出声了。
陆绶淡淡掀起眼皮:“苏词姑娘。”
苏词搅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今天中午的场景像是海面上的巨浪,她怎么也忘怀不了。
那时, 她提着食盒, 原本是想看看陆大哥在不在, 给他送些吃的,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是那个场景。
竹林摇曳间, 陆大哥同他的上司抱在一起,唇齿缠/绵……
他怎么能这样, 这样对待上司是合规矩的吗?
苏词心里砰砰直跳。
按照过往她所学的礼义廉耻, 她本该走开的。
可她却像是被定在了哪里, 一步也迈不开。
她看着他们两人痴缠,竟没有感觉到一丝世俗欲/望,只有彼此间的珍重和宽慰,美好的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