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是花魁(6)

夜风阵阵,繁星压境,女子的玄色面纱被轻风掀开一缕,露出了她尖瘦分明的下巴。

“你打算怎么办?”正当他昏昏欲睡时,脑子里忽而出现了来自他灵魂深处的拷问,“苏清见,这事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他还能回去徒手拆了绣花台不成?何况和离书每字每句都是他亲手写的,她就是故意让他怄气,就是故意回京城夺了花魁,就是故意布了局让他钻,能有什么办法?

“我没说须叶,我是说楼相这事。”

哦。

等他再次睁开双目,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天快亮了,他挂念着去替换多暮,却发现多暮还坐在他身旁咔哧咔哧嗑瓜子。

“大人醒了啊,来,吃点瓜子。”多暮把怀里的瓜子往他手里一搁,“是不晓夫人给的。”

清见起身掀开车帘往车夫那儿去。哪知刚探出身子,就被多暮一把给拉了回来,“大人,方才我已然和小哥换过了,见你睡得沉,我们就想让你多睡会。”

“我不是心疼他,是怕他一会撑不住睡着了,连车带马一起掉进山崖里去。”清见刚醒时惯常脾气比平时大些,急急出去,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让他换班,“进去睡觉。”

车夫在原处沉默半刻,最终还是把缰绳交给了他。

让我看看到哪了。

此时清见安坐驭马位,逆风灌进他的宽袖之中,一时间心情甚是舒畅唱起了诗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迎风而去,声音兜转之间顷刻散在风里,留下一串混沌的字音。

车内三人:……

换人,换马,停歇,换洗,吃饭,喝水,疾行了数千里,接连过了数道关口,他们终于到了楼相境内。

楼相是大璋的属国之一,历年需要向大璋进贡、纳税。楼相王与老皇帝差不多年纪,现下也是命在旦夕、快要升天,他原本不该做楼相王,因为好友替他征战沙场死了,所以阴差阳错被扶上了位,对好友一直心怀愧疚。

于是,他毅然抱养了好友的儿子问绝,并立他为世子,打算百年之后让问绝掌权楼相。

然而这问绝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上一世问绝顺利登基后,开始了花天酒地花里胡哨的生活,几乎荼毒了整个楼相王室。邻居犀疆国见状带兵来犯,有意先取楼相、再取大璋,大璋被逼无奈派兵增援,问绝反而率众投降。

那一战人们纷纷感叹:问绝,绝了!

这人身上充满了祸患的气息,周遭领土的所有政客都提着一口气,生怕他明天就登基。本着重生后尽量拯救世界的精神,清见真想直接派人把他咔嚓了,可恨老楼相王宠他宠得要命,三五个壮汉也近不了他的身。

但问绝不是这一次内乱的主角。老楼相王的臣子们为了不让他登基,一派人找来了顶级刺客准备暗杀问绝,扶公子元良上位;另一派人找来了用毒高手准备毒杀问绝,扶问公子元良上位。

这公子元良今年不到弱冠,该好好念书还是承担重任,是大家争论不休的主要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楼相内乱总比大家都乱好,这乱得还算是顾全大局。

此时车马刚进楼相境内,还未到闹市,速度却慢吞吞地缓了下来,周遭也多了许多嘈杂和走动的声音。

像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这两国交境处,时常有马贼出没。外面的车夫小哥许久没有什么动静,故而情况也不十分明确,像是不太妙。三人正疑惑着,就听见有人在外叫嚣:“都给小爷滚出来!”

他刚吼罢,被拦截的马车在停顿片刻之后忽而朝前疾驰,从这帮马贼脸上踩了过去。

一时间车内摔得七荤八素,多暮捏着被撞的鼻梁用力摇了摇头,女子的面纱被风一吹骤然从窗户飘了出去,清见伸手去帮她捞了一下,没有得逞,却瞥见几个拿着兵器的马贼被踩翻在地,一时间哀嚎遍野。

“肉搏打劫?绝活!”

清见感叹着回过头来,恰好与没了面纱的女子对上了眼,一瞬怔住了。

第5章 5

哎呀?

那面纱下的乌鸦嗓女子,年纪绝不超过十六,甚至更小。她洁白如羊脂玉的脸颊上被人施以黥面墨刑,刺上了“逃走奴”三个小字。

清见看着她足足定了一刻,方才问起:“你是……崔相家的女儿?”

崔相是老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位丞相,原本家大业大势力无穷大,却因之前站错了队,被老皇帝判了个满门抄斩。他家中未成年的子女通通充为奴婢,而成年的,大抵都已经尸骨无存了。

前世茂王扳倒梁王的最后一着,就是告发梁王与崔相的小女儿濛女有私情,梁王因此直接被削了封地,贬成了庶人,随后年仅十七岁的濛女也被当众绞杀。

然而与濛女有过私情的,其实是茂王本人。

一年后十七岁,现下十五六岁……按这年龄稍稍算下来,眼前所谓的“不晓夫人”极可能就是崔相的女儿崔濛。

可她又怎会顶着“不晓夫人”的名号在此?清见却是看不明白了。

“你也识得我?”濛女略有些吃惊,索性不再用假声了,“奇怪,最近做逃犯老是让人给认出来。”

她大抵是又逃出来了。

清见沉吟片刻,斟酌着该怎么问她。问得太委婉了怕她听不明白,问得太直接了又怕泄露机密,于是他转而向多暮低声道:“多暮,你来问。”

“问什么?”多暮不解。

“问她和须叶是什么关系。用词委婉点,用套话也xin……”

多暮问濛女道:“你和孟须叶是什么关系?”

“问得好!”清见捏紧手里的折扇,“问得好。”说着他用折扇把多暮推开,严肃地看向了濛女,“小丫头,你近期是不是去过绣花台?”

说实话重生之后,篡改历史的事他没少干,只是这一件实在与自己的利益相关,清见不得不问。

濛女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破绽,她沉声道:“即便是去过,也与你无干吧?”

“倒是你。”濛女的目光定定落在清见身上,仿佛一眼看透了他,“大人与姑娘之间的故事才叫一个扑朔迷离呢。”她话音淡淡,却好似一记重锤,“不过这也和我无关,毕竟当日在巽州乱来的人又不是我。”

“什么?”多暮忽而听得兴起,“什么乱来?”

“你让一边去。”清见拍开他,赶紧质问濛女,“她和你都说了什么?”

濛女冲他轻蔑一笑,不温不火地戏弄起他来:“自然是巽州发生的事——你们俩和离的经过。此事在里京人尽皆知,怎么大人不知道么?”

什么人尽皆知?清见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忽而记起在绣花台时蔡大仁和他说的那句——“看来苏大御史也是个爱玩之人嘛。”苑归今选择约在绣花台饮酒时的模样、那日回家途中行人向他投来的目光……

“绣花台来了位新花魁,据闻是才貌双全,有如神女下凡呐。”

他一时间停止了思考。

“这么说,你们全都知道了?”

濛女笑了。她每每笑起来的模样都让清见觉得离奇,好像这姑娘真的什么都知道一样。她笑罢,低低回答道:“是的。她全都说过。”

其实那日在巽州发生的一切,还没结束时他就已经反悔了。他曾一度很想看须叶痛苦,一度想让她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的感觉,一度也想在她死前和她抱怨抱怨她总穿着鞋袜进画堂的事。

他为报前世换药之仇,设计引她去了明知有敌人埋伏着的别馆,唯一的一盏灯烛熄灭,即刻万箭穿心。一步之遥,他推她过去吃乱箭,这世间就少了一个伤透了他心的心腹大患。

可最后的关键一刻,他反悔了。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那是他们初见时须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在里京很难见到下雪。”

彼时天色灰蒙蒙的,像是马上就要下雪。屋里微弱的灯火摇曳着,一根羽箭蓦地击穿了烛芯,掐灭了这唯一的光源。

“须叶!”

本该把她朝里推的手,搂过她,撞开门,试图挽回已然发生的一切。

虽然她还是中箭了。

那支该死的羽箭从她的腹背擦过,在那里和她的手背上各自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疤痕,她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死在巽州边境,一路上血流不止、意识不清,直到在剧烈的疼痛当中完全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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