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校宿敌对我俯首听命(64)
许一清那小子坐在车里,总归是用不到斗篷的, 自己手里头还没小狐狸的东西呢, 若能要过来, 也是件美事。
他暗中思量好, 随即轻声咳了几下, 松开持缰绳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两口气:“今儿的天还挺冷,我穿得还是单薄了些。”
庞瑛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不由奇怪的看了乔岳一眼。
乔岳向来不畏寒,前几日隆冬穿着单衣也没说什么, 怎么如今却跟缺衣少穿的小可怜似的?
贺之漾在二人身侧,听见他们说话忙打马过来, 瞟了一眼乔岳:“岳哥是觉得冷了?”
乔岳不言语他还没发现,车外骑马的几个人里, 只有乔岳穿得单薄。
乔岳垂眸:“忘带披风了,无碍。”
其实是一个“不小心”忘在了那宅子里。
贺之漾抬头看了看愈下愈密的雪:“这雪还要下好一会儿, 你没有披风受不住吧?”
雪飘飘洒洒,积在地面上厚重松软, 寒气也沁肤透骨,乔岳一身单衣,这一路定然不好走。
那你倒是把那小厮抱着的斗篷快些给我啊?!
乔岳心里急躁, 面上却轻轻摇头,声音也委屈无辜的让人心酸:“在冰霜雪地里呆惯了,也不再觉得冷。”
庞瑛:“?”
贺之漾闻言一怔,不由得望向乔岳。
少年站在淡淡的雪尘里,衣衫单薄,双眸微垂,贺之漾只道乔岳向来跋扈凶悍,此刻望过去,却没来由察觉出几分伶仃的孤寂。
他母亲早逝,父亲冷厉,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平日里又有谁会关心他的冷暖?
贺之漾默默叹口气,从前只觉得许一清身世凄凉,仔细想想,乔岳亦是让人疼怜。
许一清坐在车里,那斗篷给乔岳倒是恰好。
贺之漾招招手,示意小厮把备用的狐裘斗篷递给自己,亲自踩着松软的雪走过去:“岳哥,你穿我备用的吧?”
乔岳下马大步走了过来,站在贺之漾面前:“系上。”
若是以往,乔岳这般发号施令,贺之漾早眉毛一挑撂挑子,但现下心思还沉浸在乔岳是个不知冷暖的小可怜上,非但没介意,还觉得乖乖立在原地的乔岳格外温顺,认认真真走上前抖开斗篷,搭在乔岳肩背上。
忽然被厚实妥帖的温暖环住,乔岳轻轻抬眼,贺之漾挺秀白嫩的鼻梁离自己不过咫尺。
正在认认真真给自己系脖颈处的带子呢。
乔岳负手微哂,小狐狸果真吃示弱这一套。
这有何难?以后自己就当那个最弱小最需要照顾的小可怜吧。
做戏要做足,这是乔岳早就明白的道理,他掩住眸子中的冷厉,轻声开口:“多谢漾哥……”
贺之漾抬头:“?”
他性子使然,极爱慰藉疼惜身边弱势的人,乔岳方才的几句话顾影自怜,倒是让他也心疼了几分,只是 ……照顾许一清,心下只有轻松调笑,可来照料乔岳,特别是撞进对方黑而沉的眼眸时,贺之漾总觉得头皮发麻。
明明他是献爱心的,为何总有莫名的被操控感?
还没想清楚,头顶的人又开腔了:“乔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无人关怀,也只有漾哥肯在大雪之日给我系斗篷了……”
声音越说越低,透着一股孤寂。
庞瑛愣在当场。
是他平日太糙汉对千户关心不够么?他们千户心思竟如此细腻,别人给系个斗篷都差点泪洒当地?
这话听得贺之漾心里一疼,乔岳生性跋扈,从未将沉沦的苦楚说与人听,如今只因一个斗篷,竟忽然感慨到这番地步。
可见平日里从未被善待过吧?
他忙摆了摆手:“岳哥别妄自菲薄啊!你现在多威风,你看啊,这京城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想和你结交的,一种呢,是一见你就吓得远远避开的,多有排面啊!”
说句心里话,锦衣卫除了名声臭点儿,简直是贺之漾理想中的职业,奉旨嚣张!
乔岳才不关心京城有几种人,他眸色沉沉看向贺之漾:“你是哪种?”
“我?”贺之漾笑呵呵的摸摸鼻子:“第一种呗,你当时把我从兵马司提出来那天,我就晓得跟着岳哥有肉吃。”
乔岳闻言,黑沉沉的眼珠在贺之漾身上乱转了两圈,不动声色道:“那咱们可商量好了,我这儿儿有的是肉,日后,你可不许跑掉。”
贺之漾笑嘻嘻的答应了,还状若安慰的抚抚乔岳挺拔凌厉的肩。
庞瑛恰好往此处看,正巧看到贺之漾笑着伸手抚上他家千户的肩头,挺括的线条忽然一僵,随机如缴械般松弛下来,像是……鹰犬收起爪牙意欲认主似的?
庞瑛被这诡异想法激得一哆嗦,瞪大眼睛又看向二人还要如何动作。
但贺之漾并未再做什么,只笑着说了两句,随即翻身骑上马背。
一行人从宅子回京城中心要穿过一大片树林,今儿刚下了雪,树林万籁俱寂,前路只有厚软干净的雪地绵延不绝。
霍尧和冯境心痒难耐,悄悄下马团了个大雪球,嘻嘻笑着用力朝贺之漾投去。
雪团打在斗篷上晕开,在松软的狐毛上留下水印子,贺之漾挑眉,立刻翻身下马,在树周遭疯狂团雪球朝二人发起死亡输出。
霍尧早有准备,小雪球密密匝匝的朝人扔过来,根本不给贺之漾喘息的机会,贺之漾被二人突袭,只有躲闪挨揍的份儿。
余察察立刻看不下去,翻身下马迅速团了个大雪球跑过去,叉腰道:“敢欺负漾哥,我饶不了你!”
霍尧二人被扔了一身雪,笑骂着团雪球还击。
余察察之后又跑来了四五个来玩雪的锦衣卫,霍尧看大敌当前,忙竖起警惕,迅速囤好雪球备战。
几个团团朝他们围拢的锦衣卫手里却并未沾雪,只是像雪地里的群狼似的一步一步逼近,嘴角还依稀带着不羁的笑意。
霍尧冯境背靠背抵着粗壮的大树,有点猜不透:“你们……你们要怎么样?”
“敢偷偷动漾哥,那我们几个可看不过去。”余察察装模作样地摆摆手,那几个同来的锦衣卫立刻嘻嘻哈哈的一拥而上,搬腿抬胳膊的,把霍尧整个人抬到半空。
“啊!”霍尧全身一轻,才发现自己跟砧板上的鱼似的被三四个锦衣卫抬起来,他又好笑,又惊恐的挣扎道:“哥,先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啊哥……”
“一二三!”余察察他们才不理会霍尧的惊恐,将人抬到一个雪坑旁,喊着号子跟丢小鸡似的扬臂一甩,把人投到了雪地里,霍尧在雪地里挣扎,显得弱小无助又脆弱。
锦衣卫随即上前,团雪球继续打,霍尧被几个人围攻,根本逃脱不了。
“爷,各位爷,我错了。”李冀看着霍尧的惨样,赶紧弃暗投明:“我和你们是一队的,你们说打谁咱们就打谁!”
余察察笑得打鸣,一使眼色,几个人朝旁观的李冀跑过去,雪球咻咻咻往背上打去,结实的雪碰到他的脊背,瞬间散成一片。
霍尧也从雪坑里爬起来,和锦衣卫一起组队去“欺负弱小”,一时间满场都是李冀的嚎叫。
“啊啊啊,哥哥手下留情……”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几个人抬起扔到松软雪地的命运,李冀绝望的闭上眼睛:“漾哥救我啊啊啊!我再也不和锦衣卫打雪仗了!!”
许一清听见惨叫,从车里伸出头:“漾哥,前头是打雪仗还是埋活人呢?”
贺之漾吃吃笑:“就……千万不要和锦衣卫打雪仗。”
特别是生在北方的锦衣卫!
贺之漾眼神一转,落在了始终静坐在马背的乔岳身上。
这人生在京城,定然也爱玩过雪,怎的今日这么沉得住气?
贺之漾哪里晓得乔岳怕弄脏了心爱斗篷的心思,他悄悄下马,团了个软绵绵的雪球,逗弄似得朝乔岳的袍角下摆打过去。
没什么太大杀伤力的雪球扔在袍摆处,乔岳挑眉,双眸望向远处还在狗刨式团雪球的贺之漾。
他轻翘唇角,翻身下马。
贺之漾察觉出背后的脚步,转身一看乔岳竟真的走下马背大步朝他袭来,吓得抱起团好的大雪球拔腿就跑。
乔岳无奈的摇头,好个狡猾的小狐狸,打完他就跑。
贺之漾生怕被乔岳抬起来扔到雪坑里,边跑边往后拼命扔雪球:“哥哥哥,我错了,我就不该惹你!”
他是看乔岳一个人坐在马上没意思,才想着和他玩闹,但一想到方才锦衣卫的打雪仗方式,吓得立刻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