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85)
她总是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却被郑萱娆明晃晃摊在她面前。
泪珠大颗大颗滚落眼睫,砸得书册上艳红的毒花轻颤,萧瑶别过脸,紧紧捂着心口,身子猝然一震,呕出一口血来。
“他都变心了,你还为了他吐血,你傻不傻呀!”郑萱娆惊着了,赶紧摸出一枚凝神静气的丸药,塞入她口中,愤愤道,“早知你这般执拗,我就不告诉你了。”
望着阿瑶脸色煞白的模样,郑萱娆跺了跺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回头却去叮嘱白水、飞星多费些心思准备晚膳。
石阶上殷红的血迹渐渐干涸,阿瑶缓缓回神,凝着那摊血迹,忽而笑了。
她不告而别,他是不是也气得吐了血,被她伤了心,所以立了旁人为后,就为这让她看看,他并非非她不可。
立后之事,非同一般,辰王身份贵重,他此举便是再难回头。
也罢,那她便一心一意学这些医蛊毒,早些潜入大琞替他解了情丝草的毒,再回来安安心心待在离情谷好了。
至于她身上的情蛊之毒解不解的,阿瑶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宁可不解。
若连着不害命的心痛也没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牵绊呢?
过了几日,阿瑶又收到云鹏带来的信,仍是清婵姐姐的笔迹。
阿瑶细细写下一张小字:“安好,勿念。”
正要将字条系到云鹏腿上,她手上动作一顿,又展开字条,补了一句:“皇后霍昭,其人如何?”
去辰王府那日,辰王似乎提过一句,辰王令在他夫人手里,虽未见过他夫人,可想想霍庭修的姿容气度,阿瑶也知,那位霍昭定是位美人。
人家是辰王独女,她却连自己究竟该姓甚名谁都不知,只有“圣女”这个代号似的称谓,如何去跟别人比呢?
清婵姐姐拿到字条,会不会以为她还想着做萧昀的皇后?
不,她得把字条追回来!
望着雾气氤氲,流萤飞舞的天幕,阿瑶匆匆抬手,将指背抵在唇畔,用萧昀曾教她的法子召唤云鹏。
可云鹏已然飞远了,并未回头。
一日后,紫宸宫中,司墨女官霍清婵走入殿中,将字条交给萧昀。
萧昀接过来,小心展开,凝着上面娟秀熟悉的小字,眼眶微红。
她说她安好,她想知道他的皇后是怎样的一个人。
萧昀笑了,宽直的肩膀微微耸动,眸中泛起清浅泪光,倏而被他强压下去。
怎样的一个人呢?一个惯会偷心的小磨人精啊。
见他轻声失笑,凝着字条的眸光久久不曾移开,霍清婵也弯起唇角,眸中泪光点点。
阿瑶,清婵姐姐唯一羡慕的人,大概只有你,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立后旨意已下,封后大典已办,可所有人都不知,其实坤羽宫仍空置着,霍昭是他为你安排的身份吧?坤羽宫也唯有你能住进去。
“给她回信,告诉她,皇后艳若海棠,风华绝代,陛下日日咳血,辰王忧心忡忡。”萧昀细细将字条收起来,拢入袖中,淡淡吩咐。
“是!”霍清婵领命出去,依着他的意思,写了一封回信。
云鹏很机灵,往返离情谷,竟从未被郑萱娆她们发现。
这一日,它将霍清婵的回信带来时,阿瑶已将满屋书册看完一半,且悉数记于脑中。
从前,她从来不知,她可以几乎过目不忘般去吸收书里的知识,下意识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好早些替他解了毒。
展信看完,阿瑶拈着字条的手颤了颤,他咳血了,连霍神医也没法子么?
她将字条收起来,模糊的视线重新落回书册上,她吸了吸鼻子,迫使自己就那个全副心神放在书上。
这本书正好讲的是情丝草的毒性。
原来情丝草的毒,可以父传子,萧瑶合上书册,闭上微微酸涩的眼眸,所以萧昀和萧珵一样,自小便不康健。
只是萧昀被太后娘娘送出宫,没再接触到情丝草,又日日习武,所以养得比萧珵好上许多。
即便不解毒,他也能活过二十五岁的,偏偏为了解她身上情蛊之毒,他又心甘情愿陷入这场说不清缘由的复仇。
东琉跟大琞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们慕容家族要用一代又一代,极耐心地去慢慢毁掉萧氏?
夜已深,阿瑶躺在榻上,紧紧拥着衾被。
清婵姐姐说,世人皆赞,皇后霍昭艳若海棠,风华绝代,萧昀是不是也这般赞她呢?
他会不会……会不会用曾经服侍她的法子,甚至更亲昵的法子,在紫宸宫,或是坤羽宫,同霍昭欢|好?
本以为可以不在意,此刻方知,妒气噬心,是那般的痛。
阿瑶伸手摸过枕边碧玉瓶,瓶中丸药是她亲手所制,能在蛊毒发作时缓解痛楚。
可她只将碧玉瓶攥在掌心,并不服用丸药,她静静地等着心口痛楚自行消减下去。
时光最能消磨人,或许过几年,她对萧昀的心思被时光冲淡,再也体会不到此刻的痛。
此刻,她还会痛,至少说明她心中还有期许,阿瑶宁可在彻骨的痛中护着这份期许。
长老们的教诲或许没错,待她到了那个年纪,兴许也不再耽于情|爱。
可即便以后会变又如何?
至少她也曾揣着一颗炙热真心,热切勇敢地去奔赴过,待年华老去,回望无悔。
望着一大片细软的情丝草,阿瑶拔了一根草茎去逗指尖雪白剔透的蛊虫,蛊虫蠕动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小口小口去啃草茎。
别的蛇虫她依然会怕,可她用自己的指尖血,和亲手种的情丝草养出的情蛊,她一点也不怕。
“萱娆,离情谷里的情丝草是被谁烧的?”阿瑶拿指腹极轻地戳了戳情蛊的胖肚肚,问身侧的郑萱娆。
郑萱娆盯着她指尖情蛊,有些唏嘘道:“前任圣女。”
言罢,她心下默默算了算辈分:“算起来,应当是你的姥姥。”
第69章 缓缓归
前任圣女。
郑萱娆甚至想不起来, 有在哪里看到过她的名讳。
只无意中听人说过,那位圣女救过一位误闯入毒瘴的男子,还偷偷怀了身孕。
被长老们发现后, 毒死了那男子不说,还直言等孩子生下来, 就把那位圣女囚进离情谷。
谁知, 那孩子早产, 被圣女设计送出了南黎,她自己则回来拖延时间, 最后由着长老们把她关进离情谷。
当长老们都以为她会诚心忏悔的时候, 她点了一把火。
以身为焰, 把自己和满谷的离情草烧成灰烬,被风吹散在离情谷的每个角落。
听完郑萱娆的话,阿瑶久久没能回神。
她抬手,清风拂过大片的离情草,携着蔼蔼雾气穿过她指缝。
“没了情丝草, 情蛊又只有圣女会养,所以我南黎的情丝草绝了迹,情蛊也养不成。”郑萱娆瞥了阿瑶一眼, “圣女且安心待在离情谷吧, 长老们寻了这么多年才寻到你,绝不会轻易放你出去的。”
放不放的, 未必就由长老们单方面说了算,阿瑶心下已有了打算。
不动声色问郑萱娆:“当年被送出南黎的女婴呢?也就是我娘亲。”
娘亲这个称呼,从舌尖一转,带着陌生却又暖心的热度,萧瑶眼眶微微发热;“长老们没找到她吗?”
如果长老们都找不到, 她又该去何处寻?
难不成,去问薛太后,是从何处把她抱进宫里的?
这个问题,她早该问的,越拖越没寻着合适的时机,现在想问也没机会了。
“没……”郑萱娆脱口而出。
可话刚出口,她脑中闪过什么,扬手道:“等等!”
阿瑶凝着她,静静等着她,连呼吸也变缓变浅了,唯恐惊乱了她的思绪。
半晌,郑萱娆对上她眼眸,缓缓道:“或许找到过的。”
“或许?”阿瑶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被她气笑了,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道,“你能再肯定些么?”
“这不能怪我呀。”郑萱娆也很好奇,当年被长老们急急寻去,却又没带回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细细回忆着,“我那时候还小呢,只记得长老们得知赤蝶印的消息,出去了好些日子,却没把人带回来。”
说话间,她指了指萧瑶养出的雪白剔透,正啃着情丝草的蛊虫:“那人肩上的赤蝶印被人改成了合欢花,长老们其实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