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72)
她手执朱笔,将最后一道折子批完,冲身侧磨墨的半夏道:“季皇夫的身子可好些了?”
自打入冬起,每日都能听到季昀咳嗽,太医开了好几副方子,也没见他好起来。
他似乎格外畏寒,萧瑶还特意吩咐尚衣局,用今岁新贡的紫貂皮给他做了件氅衣。
不知是怕过了病气给她,还是懒懒地不想出门,来紫宸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他不来闹她,萧瑶莫名觉得这偌大的紫宸宫,孤清得很。
半夏磨墨的动作顿了顿,细细禀道:“听说昨日又换了一副方子,夜里像是咳得少了些,陛下可要去看看?”
“你先下去吧。”萧瑶摆摆手。
不是不想去看季昀,可一听到他的咳嗽声,她就莫名心惊,总觉得他不似简单的风寒。
太医们开的方子她也看过,偏偏就是治风寒的药。
要不,明日带季昀去一趟飞泉山,让季姑姑给看看?
可是去飞泉山路途遥远,天气又冷,季昀这般舟车劳顿,怕是身子更吃不消。
哼,这人还总说她娇贵,明明他比她更娇贵些。
忽而,一阵异香拂面而来,萧瑶意识混沌,软软趴在御案上。
一道略略佝偻的身影,立在御案边,布满褶皱的手捏住萧瑶的衣领,往后拉了拉。
莹莹宫灯下,雪肤上的赤蝶印记,清晰地撞入那人眼帘:“果真是赤蝶印。”
随即,又拿指腹在萧瑶腕间搭了搭,此后才勾着一点药粉,在萧瑶鼻尖抹了一下。
片刻后,萧瑶幽幽转醒,脑子仍有些晕乎乎的,一眼看到殿内多了一个人。
,头上戴着兜帽,整个人隐在阴影中,越是看不清越让人觉得危险,惊得她登时清醒:“来人!”
那人笑笑,嗓音有些沙哑:“陛下别叫了,都昏迷着呢,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说话间,她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有些苍老的面容,望着萧瑶的眸光却是亲切无害的。
萧瑶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便听她道:“吾乃南黎长老,恭迎圣女归来!”
“郑萱娆叫你来的?”萧瑶有些讶然,“本宫说过,本宫不是你们的圣女,也派了人替你们去找,现下还没找到,烦请长老耐心等等。”
长老笑笑,摇摇头:“吾已探过,陛下缺乃我南黎圣女,不止是赤蝶印,还有你身上的情蛊,皆是圣女才会有的。”
“什么情蛊?”萧瑶惊得站起身来。
“哦?看来陛下还不知。”长老一脸慈爱地打量着她,缓缓道,“情蛊乃我南黎独有的,唯有历任圣女能养成,以情丝草为食,陛下若是不信,待你有了心仪之人,心痛欲碎之时,便知我所言非虚。”
萧瑶静静听她说着,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心下却是骇然,原来,这才是她心疾的真相么?
为何季姑姑要说,是因她葵水晚至才会如此?
季姑姑是神医霍庭修的弟子,即便她没听说过情丝草,应该也不会误诊到葵水上,除非,季姑姑有意隐瞒。
“本宫仍是那句话,本宫不是你们的圣女。”
听她这般说,长老并不在意:“那便等圣女情毒发作,心痛欲碎,无法可解之时,再随我回南黎吧,我且在京中等陛下一些时日,不急。”
说罢,自袖笼中摸出一只琉璃瓶,瓶中流光飞舞,七八只发着光的小虫子,像是萤火虫。
“这个给陛下,萤蝶会带您找到我的。”长老将琉璃瓶放在御案上,不等萧瑶有所反应,便退了出去。
萧瑶捧着那盏琉璃瓶,翻来覆去看,也没看出那些萤火虫有何特别之处,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瓶子里,竟然还能活。
这流光溢彩的琉璃瓶,美好得近乎诡异。
那位长老说的是真的吗?她体内有情蛊?她会死吗?
为何她从未听人说过这些?要不要去问母后呢?
不,万一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呢?萧瑶摇摇头,本能地排除掉这个选择,脑中蓦地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果真是母后亲生的孩儿吗?
几乎是逃避般,萧瑶强行将这些怪异的念头悉数压下去,不再去想。
可只要一睁眼,这些念头又在心头疯长。
前世睿王夺位,母后并未强加阻挠,萧瑶越想越觉心惊,或许,她真的不是萧氏血脉,这江山,本就该是睿王的。
不管睿王是怎样的为人,他身上才流的是萧氏皇族的血。
翌日,萧瑶正要派人去飞泉山接季姑姑来替季昀诊病,一抬眼,却见季昀捧着手炉,立在殿门外。
他面色冷白,薄唇冻得殷红,穿着厚厚的紫貂氅衣也看得出,比前几日又清减了些。
萧瑶心口如被重物撞了一记,闷闷地疼,倏而,细密汗珠自额角滴落。
若有一日,她将这江山还给睿王,她和季昀……又算什么呢?
“半夏,今日越发冷了,摆上炭盆。”萧瑶停了笔,冲身侧磨墨的半夏吩咐。
季昀含笑跨进殿门,由着宫人们忙碌,上前将手炉递到萧瑶手中:“昭昭既觉着冷,怎不早些烧炭火?还是,昭昭实则在心疼臣?”
第59章 恐祸国
“可不是, 满京城都知道,季皇夫可是本宫心尖尖上的人呢。”萧瑶悄然将心口抵在御案边,将痛意压下去。
视线沿着他氅衣下移, 落在他腰间玉带上,玉带间日日不离身的红线, 是他周身唯一一抹艳色。
她说不让他摘下那根红线, 他便日日缠在腰间, 是出于对她身份的顺从,还是, 在意她这个人?
若她不再是女帝, 他还会将她说的话, 记在心上么?
“昭昭今日可是吃了蜜糖,小嘴这般甜。”季昀笑着伸出手,趁她不备,拿指腹在她唇瓣上捻了一下,尝了尝, “果然是甜的。”
“你……你这么爱吃,本宫赏你一盒口脂,你好好吃去。”萧瑶又羞又恼, 作势便起身, 要去内殿取口脂。
季昀背对着宫人们,倒没人瞧见他的动作。
见萧瑶恼了, 半夏摆好炭盆,忙招呼着众人都退出殿外。
“臣不爱吃口脂,倒想吃蜜糖,昭昭肯赏臣么?”季昀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抵在御案侧。
“这紫貂都是本宫赏你的, 蜜糖算什么,本宫这就让人给你取,你拿回坤羽宫慢慢吃。”萧瑶边说边挣扎着,去推他,□□的,折子还没批完,她实在不习惯这般痴缠。
她想早早打发季昀回去,季昀偏不听:“不急,先把折子批了。”
嗬,明明是他来打扰她,这会子倒是惦记起正事了。
今日的折子,是萧瑶坐在季昀腿上,看着他批的。
期间倒只听见他轻咳了两回,身子应是好了许多,萧瑶心下稍稍放松了些。
“陛下,国师大人求见。”半夏隔着殿门通禀。
闻言,萧瑶忙从季昀腿上跳下来,嘴里应着:“快请!”
殿门打开,萧瑶正要绕出御案,却被季昀揽臂扣住纤腰,殿外寒风呼呼灌进来,素来温暄的国师大人,眼眸也带着些许冷冽。
“季皇夫果然尽职尽责,身子方才好些,便来紫宸宫伴驾。”宋世迦提着食盒走进来。
不动声色看着萧瑶掰开季昀的手,不自在地从季昀怀中挣脱出来。
他微微攥了攥拳,恨不得立时将萧瑶拉到自己身前,却生生忍住了。
“世迦哥哥又来给季昀送固元汤么?”屡次被国师撞见她不专心朝政,萧瑶有些心虚,艰难挤出一抹笑意,“怎么不叫宫人送来?”
宋世迦笑笑,凝着她的眉眼:“有事同陛下说,顺道送来。”
继而,从食盒中小心取出固元汤,往季昀手边推了推,并不是在意季昀手中朱笔,眉眼温暄道:“听闻季皇夫身子弱,往后我每次叫人多送一碗来,好给季皇夫养养身子。”
“如此甚好,免得本宫还得去飞泉山请季姑姑来瞧。”萧瑶扫了季昀一眼,又冲宋世迦问道,“世迦哥哥找本宫何事?”
“臣许久未给太后娘娘请安了,陛下不如同去,边走边说?”
这便是有意要避开季昀了,萧瑶心下有数,瞥了季昀一眼,见他神色自若,点点头:“也好。”
走出殿门,半夏给萧瑶披上一件镶了白狐毛的氅衣。
萧瑶正欲举步走下御阶,忽而想起一事,对宫人吩咐:“去御膳房取一罐蜜糖,送进去给季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