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69)
“父亲可知,姑姑口中的故人是谁?”季昀站起身来,盯着季首辅,期待又紧张。
第56章 候中宵(二更)
季首辅摇摇头, “臣委实不知。”
走下石阶,季昀立在庭院中,望着碧空停云, 眼眸微敛,看来得去一趟飞泉山。
到了午膳时分, 萧瑶一面由着宫人们服侍洗手, 一面问半夏:“季皇夫还没回宫么?”
“没。”半夏摇摇头, “可要差人去季府打听一下?”
“打听他做什么?”萧瑶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本宫才不关心他何时回宫。”
半夏、白芷听了, 登时面面相觑, 垂眸忍笑, 陛下若真不在意,为何隔一会儿便问一次?
许是近日天气又反常得热了些,萧瑶食欲不佳,没用几口,便放下筷箸。
批完折子, 天色渐黑,季昀仍未回宫。
云鹏不知从何处飞回来,立在御案上, 一下一下啄着朱笔下的狼毫玩。
萧瑶伏在御案上, 轻轻点了点它小脑袋,略带气闷道:“你主子去哪儿了?你这小东西都知道回来, 莫非他还要本宫去找么?”
她才不要出宫去找季昀!
“摆驾坤羽宫!”萧瑶吩咐一声,自有宫人去准备步辇。
坤羽宫的宫人们见她这么晚来,又是喜,又是愁,陛下好不容易来一回, 季皇夫怎么还不回来?
萧瑶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捧了一侧他翻了一半的书来看,窗棂朝着院门方向,只要他一回来,她一眼便能瞧见。
她就在这坤羽宫等着,端看他几时回。
这厢,季昀快马加鞭赶到飞泉山,却扑了个空,被家庙中的师太转告,姑姑去了钟灵山。
天色全然暗下来,季昀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脑中却一片清明。
驱马走在钟灵山的山道上,季昀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昭昭,会不会是姑姑的孩儿?
那日,他上飞泉山请姑姑下山救昭昭时,无意中听到霍神医说,姑姑生过一个孩儿,姑姑又对昭昭那般看重,会不会,那个孩儿便是昭昭?
可姑姑生了她,为何把她送出去,不养她?昭昭又为何会是南黎的圣女?
小径下,季昀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山道边的树干上。
忽而,他垂眸扫了一眼玉带上细细的红线,是她亲手系的,不知有何深意。
这么晚没回宫,不知她可会为他担心呢?季昀笑笑,暗暗摇头,她巴不得他别去闹她呢。
青石小径上的杂草悉数被除尽,小径两侧生了些不知名的小花,浅绯,淡紫,颇有野趣。
沿着青石小径,一步一步走上去,季昀一抬眼,便见庭前大片的合欢树下,立着两个人。
身量高俊的男子,环着怀中女子的细肩,双双立在芳菲落尽的合欢树下。
两人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霍神医,一个是他的姑姑,可是,他又似乎从未真正认识他们,有些陌生。
“师父,师娘,徒儿明日便要下山,缸里的水已添满,柴也劈好了,可还有什么要做的?”孟愈咋咋呼呼从院门走出来。
叽里呱啦说完,后知后觉发现,多了一个人。
“季公子?”孟愈见他定定望着树下的两个人,便随他目光一道望过去。
对上师父眼中的不善,忽而捂住嘴,恨不得转身退回院中去。
眼看着姑姑推开霍神医,退开两步远,震惊地望过来时,眼神躲闪。
季昀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朝他们走去,一路上许多未解的谜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记得幼时,曾听父亲提过,姑姑是被人捡到,寄养在季家的。
所以,姑姑来自南黎吗?
“孟愈,你现在就下山去,不必等明天了。”霍庭修伸手将季艺姝重新捞回臂弯,身姿笔直。
虽是对孟愈说话,目光却是落在季昀身上的,他毫不介意被季昀看到,甚至,他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晓。
没公开,只是因为姝儿不肯。
“是,师父!”孟愈匆匆回房,拎起包裹,哭丧着脸便往山下去。
他太难了,明明是季公子撞见不该看的,为什么被赶出去的总是他!
“昀儿,可是陛下身子有何不适?”季艺姝挣脱霍庭修臂弯,急急上前问季昀。
“姑姑别担心,昭昭很好。”季昀冲季姑姑扯了一抹浅笑。
继而,对面色沉郁,满脸写着不欢迎的霍庭修拱了拱手:“不知此番季昀该唤神医一声姑父,还是岳父呢?”
“昀儿!”季艺姝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霍庭修伸手控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冲季昀挑了挑眉:“看来你都知道了,萧家的人倒也不全是蠢笨的。”
他正了正石凳上的软垫,扶着季艺姝坐下,方才招手叫季昀过来坐:“你既已知晓,便该明白,昭昭乃辰王后人,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她本就坐得的。”
大琞正史虽未有记载,可民间一直流传这辰王让贤之事。
萧氏高祖出身草莽,辰王却是世家子弟,当初与另一位英豪,三人结义,拯救千万黎民。
辰王不仅善谋略,还善医术,治好了百年难遇的大瘟疫,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甚至有人改了姓氏,从他姓霍。
辰王的呼声,甚至比高祖更多,不过,他无意执掌江山,高祖这才顺利登位。
封辰王为一字并肩王,虽出于感激,又何尝不是形势所迫?
秦老祖上曾受辰王恩惠,所以,这些事,季昀早几年便知晓。
“季昀无意争那个位置,昭昭去坐,倒是正好。”季昀言辞恳切,眉目舒朗。
见他如此,霍庭修更是刮目相看,上下打量着季昀道:“你倒是比萧氏那位高祖更有胸襟。”
“伸手。”虽是刮目相看,霍庭修对他说话的语气仍是冷冷的。
季昀依言,将小臂放上沾了几片落叶的石桌。
山风吹来,冷意刺骨,他掩唇轻咳了几声,默然由着霍庭修替他诊脉。
坐在一旁,听了半晌的季艺姝,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原来昀儿便是哥哥之前说的,那位一出生便被送出宫的二皇子。
她惊得久久没发一言。
昀儿是二皇子,明知情丝草的毒可能无药可解,仍心甘情愿去救昭昭,日后昭昭若是知晓,能原谅他们吗?
季艺姝心下换位思量着,若是庭修为了救她,自己去赴死,她知晓以后,定会毫不犹豫随他而去。
这般一想,季艺姝惊出一身冷汗来,紧紧抓住霍庭修的手臂,急急问道:“庭修,昀儿怎么样?”
霍庭修收回手,将季艺姝的手拉到掌心捂着,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才冷着脸望向季昀:“毒素入体,却还不够,切勿打草惊蛇动那位国师大人,固元汤须得接着喝。”
言罢,他松开季艺姝的手,起身往院门方向走:“不过,须得给你开个方子吊着命,否则等不及救昭昭,你先没了。”
“昀儿,你果真是二皇子么?”季艺姝还是难以接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季昀冲她笑笑:“姑姑,昭昭素来喜欢您,若知晓您是她的娘亲,一定会很欢喜。”
“不要告诉她!”季艺姝脱口而出,嗓音带着惶恐的高亢。
她脸色煞白,眼眶微红,摇着头道:“她不会原谅我的,没有人原意认我这样的罪人做娘亲。”
“姑姑。”季昀怔然。
上一代的旧事,他无从了解,可既然他能接受霍神医跟姑姑师徒相恋,昭昭或许也能接受呢。
他明白了,姑姑接受不了另一种可能,万一昭昭不接受,会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更受伤。
不多久,霍神医拿着一纸药方,并几包草药出来,放在季昀手边:“照着方子煎服,至少还能活一载。”
“庭修,情丝草的毒,果真无药可医么?”季艺姝担心地几乎要落泪,哽咽道,“往后昭昭若是知晓,定会怪我们的。”
“那就不要告诉她。”季昀含笑开口,仿佛中毒的人不是他,他望着霍神医和季姑姑,“小婿求岳父岳母不要告诉昭昭,季昀甘愿以血养毒,果真活不成,也是季昀的命数,待我去后,烦请岳父岳母大人再替昭昭另觅良配。”
季艺姝眸中泪珠骤然滚落,止也止不住,伏在霍庭修肩头细细啜泣。
“也不是一定不能解,解毒的法子,唯有南黎圣女能接触到,若要解情丝草之毒,除非……”霍庭修顿了顿,一面轻轻拍着季艺姝的背安抚,一面凝着季昀,“除非昭昭回南黎做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