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37)
眼见她护得严实,明抢不合适,她又不肯给,向来没试过挟恩图报的季昀,打算豁出一回脸面,他上前一步道:“臣替陛下顶了污名,不求别的,只求这一个恩典,陛下也不允么?”
甚少见他这般低声下气求人,萧瑶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他下一刻嘤嘤落泪的情形,把自个儿恶心地一哆嗦。
又怕他直接上手抢,萧瑶急急跑上两级玉阶,才转过身来,平视他。
“季皇夫替本宫顶罪,为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她意有所指。
观他面色发白,萧瑶心下痛快不少,嗓音甜软,眉眼含笑,像只漂亮的小狐狸。
“你要挟恩图报,行,本宫向来恩怨分明。你名声有瑕,亲事无望,本宫纳你入宫,是不是也有恩于你?是以,你同本宫,应是恩怨相抵,互不相欠才对。”
季昀扶了扶额角,纵有千般心窍,面对她,却从来无计可施。
她弦外之音,他已听得明白,事关睿王,眼下并非辩解的时候。
“如此,臣谨记陛下恩德,往后陛下处理朝政,臣当亲为磨墨添香。”季昀福了福身,抬脚便朝萧瑶走去。
待会儿他寻个机会,定不能叫她瞧见锦盒里的东西!
萧瑶脑中却是警钟大作,季昀同旁人可不同,宫婢们不懂朝政,磨墨添香皆是目不斜视,可季昀替她磨墨,若说没私心,鬼都不信!
他就这般急不可耐?才入宫第二日,便想近距离窥视朝政?
所以,他方才向她讨锦盒,实则是以退为进,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如此,你便跟着来吧。”当着众宫人的面,萧瑶没直接驳他,怕传到母后耳中。
嘴上这般说,可萧瑶坐在御案后,并未急着批折子。
令季昀站在案边磨墨,她自己则俯身凑近锦盒搭扣摸索。
须臾,咔嚓,锦盒应声打开。
朱砂色墨汁在砚台中晕开,季昀耳尖一动,手上动作顿住,眼角余光盯着锦盒。
画卷露出的一瞬间,季昀指骨动了动,伸手便去抢。
第32章 固元汤
刚看见里边放着的是什么, 萧瑶握住画卷,从锦盒里取出来,还没来得及展开, 掌心一空,画卷被人给抢了!
季昀抢到画卷, 轻折的眉宇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他唇畔噙着浅浅笑意, 将画卷在指骨上转了几转,潇洒恣意, 玉质翩翩。
对上萧瑶怒意氤氲的眸子, 季昀指骨一收, 握着画卷的手背至身后,欲使力震碎画卷,却因不舍,迟疑了片刻。
“十五!”萧瑶霍然起身,盈盈眼眸微微发红, 早已被怒气浸染。
须臾,季昀察觉到身后一道身影袭来,迅疾如风, 登时瞠目, 骇然避开,不可置信地凝着萧瑶。
为了一纸画卷, 她竟不惜召唤影卫来对付他,她对他究竟有多忌惮?
萧瑶没看他,含笑冲十五伸出手,将画卷重新拿回来,心下甚是得意。
便是他有武艺傍身又如何?在这深宫里, 无异于囚于笼中的鹰,翻不出她的手心去。
“退下吧。”萧瑶摆摆手。
“是!”十五顶着一张小圆脸,素来是影卫中最没气场的一个,可她竟然从季皇夫手中抢下东西,她真是太出息了!
当下便昂首挺胸,特神气地打了个旋儿,消失在殿中,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此时,萧瑶正冲季昀挑了挑秀气黛眉,手中画卷徐徐展开,在季昀复杂莫辨的目光中,她低头一看,顷刻镇住。
为何会是她的画像?
她展臂一拉,画中人全然呈现在视野中,萧瑶笃定,桃树下立着的,携一身绯色桃瓣的美人,是她无疑。
作画之人,画工精湛,似对她极熟悉,神态风仪无一不似,衣衫罗裙上的纹路也清晰,沾衣的桃瓣似乎散着芬香。
“这是你画的?”萧瑶视线自画卷上移开,讶然望着季昀,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日季昀在公主府中替她作画时,她身上穿的正是这套衣衫。
“确乃臣所作。”避无可避,季昀反倒舒了口气。
“哦。”萧瑶又垂首盯着画中人看了片刻,复抬眸,略歪着头凝着季昀,眼尾眉梢俱是笑意,“是你偷偷画的吧?你认出了这锦盒,所以一直想抢回去,不叫本宫发现。”
她慢条斯理分析了一通,终于有了决断,水盈盈的眸子冲季昀眨了眨。
忽而,萧瑶绕过御案边缘,行至季昀身前,纤长玉指自他颈侧徐徐滑至交衽处。
感受到他心口纷乱的起伏,萧瑶扬起小脸懒懒道:“季昀,你心悦本宫。”
揣了许久的心思,被伊人看穿,季昀身形一震,定在当场,面色肉眼可见变得煞白。
“陛下姝色无双,臣仰慕陛下,乃是人之常情。”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近于桃花香的淡香,季昀的鼻息不由粗重了两分。
却是竭力隐忍着,嗓音依旧清泠。
“原来如此。”萧瑶点点头,松开他的衣襟。
往昔所有怪异皆有了答案,季昀无故赠书与她,昨夜有意无意地撩她,不过是因他喜欢她。
可他又自视甚高,不想自毁前程做驸马,正好跟睿王联手,各取所需。
“你和睿王,一个见色起意,一个野心勃勃,不愧是一丘之貉。”萧瑶唇角依旧噙着笑意,眉眼却冷下来,眸光肃然,“季昀,你们打的好算盘,本宫已了然于心,你以为,你们可还有胜算?”
她挑明了说,季昀非但不觉尴尬,反而卸下诸多负累。
对上她肃然眉眼,季昀叹息一声,忽地欺身上前,逼得萧瑶匆匆后退避让,却避之不及,险些撞上御案一角。
季昀拿掌心托住她后腰,往怀中一带,微微俯身,如雕如琢的俊嶙下颚轻抵她眉心,喟叹道:“十成,臣对陛下,志在必得!”
怀中佳人,身形轻颤,季昀终于明白,何谓情难自禁。
“如此,便走着瞧好了。”萧瑶沉着嗓音,咬牙切齿回应。
他身量高,堵在身前,似一堵墙,萧瑶自知推不动,负气地从旁边挤出他的禁锢,绕至御案后。
明知他心怀叵测,狼子野心,萧瑶仍因他那句“志在必得”,心生悸动。
对此,季昀只略略牵唇,便随她去了,拈起墨块,自顾自重新磨起墨来。
萧瑶卷起画卷,放回锦盒中,心口不该有的情愫,终于悉数按捺下去。
将锦盒推至一旁,萧瑶自笔架上挑了一支紫毫笔,余光却瞥见一袭白衣立在殿门处。
“国师大人怎么不进去?”半夏和白芷,一个取了冰来,一个用承盘托着茶水点心,见国师立在殿门口,俱是一愣。
萧瑶批折子,素来不喜太多人随侍,是以,一众宫女太监只在殿外廊庑下候着。
听到声音,季昀也随着萧瑶的目光一起望过去,只见当朝国师正举步走来,白衣翩翩,气质温润高华。
只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隐隐带着敌意。
“世迦哥哥!”也不知国师方才有没有见到,她不专心批折子,反而跟季昀胡搅蛮缠的情状,萧瑶莫名心虚。
世迦哥哥,四个字如有千钧重,砸在季昀心口一阵闷疼。
她待他素来冷眼疏离,原来对旁人,也可这般亲昵。
方才的一幕,仍梗在宋世迦心口,可听到萧瑶毫不避忌季皇夫的存在,仍这般唤他,轻拧的眉宇登时舒展。
他大步上前,将一只白玉碗放在季昀手边。
“这是什么?”季昀还没开口,萧瑶却先问了。
宋世迦眉梢微扬:“固元汤。”
“呵。”萧瑶轻笑出声,略有些无奈,“世迦哥哥,你明明知道……何必浪费那些珍贵药材,熬给他喝?”
宋世迦摇摇头,但笑不语,却拿眼神示意季昀快些喝了。
“有劳国师大人。”季昀磨墨的动作未停,一圈一圈,细细磨着,望着浓浓墨汁,他并不给这位吝于对他开口的国师多余的眼神,“季昀身子康健,无需固元汤。”
他心知,自己身子并不算康健,但国师明显来者不善,谁知道这固元汤里加了些什么?
但,萧瑶为何对这固元汤没有一丝疑虑?
国师似乎真就为了送这一碗固元汤,见季昀不喝,倒也没勉强,只说此后日日都会送来。
待他走后,萧瑶扫了季昀一眼,端起碗,便将固元汤倒去了北牖外的翠竹下。
“殿中有皇夫伺候,你们且先出去。”萧瑶把那只白玉碗递给白芷,冲她们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