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20)
回府路上,碰巧遇到城外踏青归来的国师,她随口问了一嘴。
“国师大人,不知近日可有良辰吉日,宜婚嫁?”
隔着车帷,宋世迦笑意温煦如初夏暖风:“谁要婚嫁?待我替你算算。”
正敛眸默算着,萧瑶甜软的嗓音追至耳畔:“本宫!”
“劳烦国师大人算上一算,本宫要请母后赐懿旨,择日聘驸马!”萧瑶好看的眉眼明艳非常,肉眼可见的情绪飞舞在眉间。
她几乎已经预料到,自己如何收服季昀,让他对睿王倒戈相向,待稳定朝局,她再对季昀弃如敝履,卸磨杀驴,一血前耻,何等美哉!
“公主身为摄政女君,命数贵于常人,吉日须慎之又慎。”宋世迦面上和煦悄然淡去,只余一层皮相,眸底寒意微不可察,“臣已推算过,三月之内,皆不宜。”
简单的一句批言,利箭般刺穿萧瑶脑中所有盘算。
似是察觉到主人的不悦,怀中载雪懵懂翘起脑袋,在她臂弯处蹭了蹭,萧瑶轻轻将它脑袋揉了揉,握着书卷的手却微微收紧。
难不成天意如此,她此前所想,把季昀拉到一条船上的计策,行不通?
心下游移不定,萧瑶不知该不该去趟慈宁宫,跟母后把今日之事重新说道说道。
姑姑去慈宁宫之事,她是知晓的,这会子也没见母后派人来,倒是有些不寻常。
正思量着,半夏已疾步从院外走进来。
“公主,太后娘娘召您即刻入宫。”
果不其然,母后下懿旨赐婚之前,定然是会来问她心意的,只是她还没想好,她这个臭棋篓子还要不要按照原先的想法落子。
刚坐直身子,正要将载雪抱至美人榻上,又听见半夏补了一句:“听说首辅大人刚从宫里出来。”
萧瑶抱着载雪的手,陡然一松:“季首辅去找过我母后?”
半个时辰后,萧瑶陪着薛太后用过晚膳,终于证实,季首辅入宫确实是求见太后的,且是为了季昀。
只一事,是她没料到的,季昀同旁人定过亲,虽是口头婚约,对方却是再守礼不过的人家,鸿胪寺卿之嫡女余湘。
嗬,季昀果真是个伪君子,既然定过亲,为何不早些放出消息,要在京中招蜂引蝶,吊着满京城贵女们的胃口?
甚至今日还参加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他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多结交几位贵女,或是青年才俊,让他们为睿王所用吧?
想到睿王的一贯作风,萧瑶越想越觉着自己猜着了!
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分明是气不打一处来,薛太后看在眼里,却以为她比打击得失魂落魄。
“昭昭,你年纪尚小,天下好男儿何其多,勿要过于执拗。”薛太后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膝头攥着,爬了细纹的眼皮夹着悲悯,虽不祥,她仍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想想你姑姑,啊。”
姑姑?
是了,姑姑当年一腔真心错付,伤人伤己半生。
可她不同,萧瑶不着痕迹抽回手,目光转而坚定,她要拆散这桩婚事,不为什么劳什子真心,只为让那位余湘姑娘看清季昀的虚伪,免得害那姑娘一世。
“母后。”萧瑶抬头,目光灼灼,“我要亲自去问他。”
天色暗下来,无数盏宫灯汇成一片萤光之海,将重重宫苑拢在其中,处处琼楼玉宇。
萧瑶坐在马车里,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转过弯,经过国师府门口,她喊停了马车。
要不要进去问问世迦哥哥,季昀究竟是不是那位余湘姑娘的良配?若她一时冲动,拆散的是人家姑娘天定的姻缘,怎生是好?
“公主?”半夏见萧瑶面露迟疑,身形未动,不由出口问道,“可要奴婢去叩门?”
望着国师府紧闭的大门,萧瑶摇了摇头:“不必。”
国师乃大琞重臣,窥测天机,求的是国运昌盛,小小一个季昀哪里值当惊动国师?
夜色静谧,周边铺子大半打烊,不知哪里传来稚童的嬉闹声。
这么一停顿,先前郁结心口的火气倒是散去大半,本想不管不顾去季府给季昀当头一棒,叫他在京中扬扬恶名,眼下一思量,萧瑶免不了要顾及季首辅颜面。
季家也不只有季昀这一棵歪脖子树,还有季首辅和季昂两棵栋梁之才。
“掉头,回府!”
罢了,今日她暂且放季昀一马,明日再做打算。
殊不知,国师府内,宋世迦书房里,跪着一道黑影。
“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我心中有数。”
“属下绝无催促主上之意,只是国君……”黑影动了动,几乎同地上的影子融为一体。
宋世迦拧眉,周身散着冷意:“国君那里我自有计较。”
说罢,自书案上抽出一封书信,抬手一甩,丢至黑影面前:“把这个带回去。”
“是!”黑影应声消失,连同地上那封书信一道。
马车骨碌碌碾过夜色,惊动附近人家门廊里的睡犬,传来几处犬吠声,很快便恢复宁静。
府门外,羊角珠灯璀璨轻扬,灯光洒在丈余高的银杏树上,无数把翠绿小扇被镀上银辉。
银辉倾泻而下,照出一人侧脸,正是季昀。
萧瑶心底零星的火星子,像被浇了热油,滋啦啦往上窜。
“季昀,本宫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倒是敢先来找本宫!”萧瑶一甩门帘,跳下马车,在季昀一臂远处站定,飞起的细眉满是讥诮。
第17章 抢香囊(捉虫小修)
带着怒气的眼锋,鞭影般呼啦啦甩过去,却像嵌着看不见的小勾子,勾得季昀有片刻失神。
幼时,他第一次随大哥入宫,玩心大,趁大哥同先帝议事的空档,偷溜出去。
无意中闯入萧瑶的地盘,彼时她似乎心情不悦,将他错认成新入宫还没□□好的小太监,好生戏弄了一番。
他气红了眼,口无遮拦,学着京中纨绔少年们的口吻咒她:“你这般凶悍,当心长大嫁不出去!”
通常,那些少年郎骂完就跑,跑得慢了,便会被对方叫来父兄暴打一顿。
头一回骂人,他到底经验不足,骂完对上她憋红了的眼眶,眼见着晶莹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他不仅没跑,反而红着脸,支支吾吾哄她:“你别哭啊,大……大不了我娶你啊。”
话没说完,她却趴在身侧宫婢肩头,哭得更大声了。
“公主说要微臣做驸马,可还作数?”季昀指腹触到身侧玄青色香囊,摩挲着香囊被里头东西凸出的棱角,眼底逐渐清明。
细微的小动作,被萧瑶瞥见,她抿了抿唇,眸中讥诮更深了几分。
好你个季昀,日日戴着人家姑娘送的香囊,还好意思跑来质问本宫说的话作不作数?你脸皮怎么能比固若金汤的护城墙还厚!
作数?
“做你的春秋大梦!”萧瑶快步上前,不待季昀有所反应,一把揪住他腰侧香囊,用力扯下,举起来,在他眼前打着旋,“你明明跟余家小姐有婚约,成日里戴着人家姑娘赠的香囊招摇过市,为何不早些告诉本宫?本宫说只要你,不过是搪塞姑姑而已,你还当真了?”
香囊不知被什么香料熏过,香气极淡,干干净净拂过她鼻尖。
瞧见他素来沉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萧瑶越发确信,自己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季昀抬手,欲抢回香囊,萧瑶盯着他,一直防备着呢,立时往回一收,叫他扑了个空。
怕伤着她,季昀索性随她去。
“此物并非余姑娘所赠,微臣同余姑娘……”
话到嘴边,季昀忽而咽了回去,若告诉公主,他同什么余家小姐从未有过婚约,无异于让父亲背负欺君之罪。
“不是?不是你紧张什么?”萧瑶将信将疑,反正不管是不是,她都要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睿王给他的什么信物?
果真如此,那就更好了。
思忖间,萧瑶手指抠住香囊,轻轻一拉,露出一角白瓷来。
像是茶壶碎片,棱角有些锋利,险些划到她的手指。
萧瑶手指往外缩了缩,闻到香囊同他身上相似的气息,故作嫌弃地丢还给他:“没事把块碎瓷当宝贝,季编修真是个怪人。”
夜风拂过,银杏树上,碧莹莹的扇形叶片沙沙舞动。
香囊落回他手中,季昀唯恐里面东西掉了似的,拉好香囊,小心悬在玉带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