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13)
眼角余光扫过青石地面,忽而被一处金光攫取注意,季昀侧眸望去,只见方才銮轿停过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枚金钗。
钗头牡丹富贵逼人,花蕊中央嵌着一颗红宝石,日光下流光溢彩,同她耳畔的红宝石坠子一样。
季昀悄然拾起,攥在掌心,正欲起身,便听睿王站在门里问:“季大人捡了何物?”
闻言,季昀呼吸一窒,心口砰砰直跳。
起身冲着睿王摊开掌心,从容不迫道:“细针。”
睿王目光幽幽落在他掌心,果然静静躺着一枚细针,想必是方才元福身边的宫婢无意中遗落的,他只顾着扣住薛直,倒忘了凶器。
登时眉眼一松,冲季昀笑道:“季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本王没有看错人。”
对于睿王的话,萧瑶并未全信,进了宫门便伺机令影卫去探探,睿王是否真的将薛直带去了顺天府衙。
点心刚出炉时还冒着热气,萧瑶本想趁着热乎送给母后,没想到这么一打岔,送到慈宁宫时,已然冷透。
“母后,还是别吃了,下回昭昭再给您带新的来,三味斋的点心就是要趁热乎才最有滋味。”萧瑶坐在小杌子上,笑盈盈替薛太后捶着腿。
心绪却有些不宁,薛直被送去顺天府衙的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母后。
“母后可还没老,牙口好着呢,昭昭的一番心意,母后必须得尝尝。”薛太后边说,边示意方嬷嬷替她夹块儿杏花糖藕,用了一块便赞不绝口,“果真不错,比御膳房的还强些。”
萧瑶正要借机凑趣儿讨赏,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太后便微微倾身,替她理了理腮边发丝:“我的昭昭都累瘦了,朝政繁忙,你只管叫内阁大臣们去顶着,你皇兄便是……”
提起萧珵,薛太后便忍不住哽咽,萧瑶也瞬时红了眼眶。
薛太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萧瑶垂眸,将眸中泪光咽回去,却听薛太后转了话题:“母后听说京中不少少年郎想争驸马之位,不知昭昭可有心仪之人?”
闻言,萧瑶哪里还顾得上伤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髻上珠翠珊珊:“母后可别打趣我,那些多是斗鸡走马的纨绔,昭昭的眼光没那么差,驸马之位,宁缺毋滥。”
“你说的母后自然知晓。”薛太后拉住她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可母后不得不为萧氏皇族延续忧虑。”
“也不拘那些想争位的,有功名在身的呢?只要你心悦,母后定会叫你如愿。”
“母后此言,昭昭可记住了!方嬷嬷,你也替本宫记着,赶明儿本宫想抢哪家少年郎做驸马,母后可推辞不得!”萧瑶伸出手来,强行跟薛太后拉勾勾。
面上笑意嫣然,心下却暗暗叫苦,也不知能拖得几时,难道要她同母后直言,天下男儿皆不可信,是以她想孤独终老?
若真如此,怕是母后明日就塞个驸马到她府里。
“你呀!总也长不大!”薛太后无奈,哭笑不得地在她额角点了一记。
午后,季昀立在院中,望着庭中新植的西府海棠,枝头碧色托着红粉,春风拂过,花叶袅袅。
一片半粉半白的花瓣飘落下来,季昀抬手接在掌心,眼睛仍凝着枝叶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侬丽的红层层包裹,同她耳畔坠着的红宝石一般艳丽,季昀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
“公子,睿王爷怎么突然送来一棵树?还是开花的,咱这院子可从来没种过这么娇气的东西!”常轲抬手抹了一把汗,顺带将季昀手中的铲子接过去。
睿王爷送来就挺奇怪,更奇怪的是,公子素来不爱这些花啊草的,竟然亲手给这海棠树培土!
“多嘴。”季昀拍了拍手上无意中沾染的尘土,愣愣瞥了常轲一眼,扭身便往书房走去。
刚欲迈上石阶,便有小厮来禀:“公子,顺天府尹派人来请。”
元福公主府中,萧瑶刚用了午膳,正在园中遛着载雪消食,□□那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越过香气馥郁的花丛望去,见是白芷,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公主,奴婢差点忘了。”白芷双手托着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今日一早,季大人的差人送来这个,说是给公主的。”
“哪个季大人?”萧瑶有些疑惑,脑子里闪过三个季大人的名字,可哪个也不像是会在大清早给她送东西的。
白芷神色一僵,早上的事,她已经听半夏说过了,想必公主心里对那位季编修还憋着火呢,这也是她迟迟没敢把东西拿来的原因。
“是……是季编修。”白芷吞吞吐吐道。
说完,她大着胆子偷瞄了萧瑶的脸色,见她面色骤然冷了几度,心中不由替季编修叫苦。
“东西给本宫,你下去吧。”萧瑶接过油纸包的一瞬,双手往下沉了沉,还挺重。
不远处便有一处凉亭,亭边细柳依依。
“把载雪带去别处玩玩。”萧瑶目光落在油纸包上,抬脚便往亭子方向走去。
湖风吹来,带着园中花草香气,沁人心脾。
油纸包里放着五本书,萧瑶看了看书名,随意挑了一本,一手撑着石桌翻看。
转眼看了小一半,越看越不对劲,季昀竟然送的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书本身没问题,甚至比她从前不谙世事时偷看的话本子风雅许多,可它本质上仍是谈情说爱啊。
萧瑶愤然将书合上,重重丢在石桌,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季昀想暗示什么?暗示他想争驸马之位?
伪君子,果真是伪君子!萧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想当驸马的人多了,可没一个让她这般着恼的,她若不好好治治他,她就不叫萧瑶!
“公主,属下见到季编修进了顺天府衙。”影卫悄无声息出现,沉声禀报。
第11章 杖三十
日头正足,假山下碧澄澄的湖面水波粼粼,一派平静。
“顺天府衙。”萧瑶眸光自湖面收回,落在方才翻看过的书册上,登时寒了几分,怒意在心口升腾。
好你个季昀,是生怕顺天府衙不能秉公处理么,竟然亲自去盯着。
“备车。”萧瑶挥退影卫,提起裙裾,快步走出园子,脚步不停,冲门洞外候着的半夏道,“本宫要去顺天府衙。”
车轮骨碌碌碾过石板路,吵得人心烦意乱,萧瑶双手搭在穿花百蝶堆绫裙面上,下意识抠着绣线,有两处渐渐起了毛边。
若非理智尚存,她真恨不得叫人去把睿王和季昀一道抓起来,把他们联手谋反的计划扼杀在萌芽里。
怒气未散,马车已到了顺天府衙门口。
刚踩着小杌子跳下马车,萧瑶一抬头,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季昀。
莫非她来晚了,顺天府尹已经迫于季家的压力,给薛直定了罪?季昀可真是威风,有睿王做靠山,便有恃无恐,敢跟沐恩侯府叫板。
不等季昀行礼,萧瑶已然拧眉开口:“季编修,你就这般着急给薛直定罪么?你仗的是谁的势?”
说话间,语调骤然凌厉。
“微臣惶恐。”季昀愕然一瞬,眸中划过一丝痛色,赶忙敛眸,冲萧瑶行礼解释,“微臣无意定谁的罪,能够依仗的,也不过是朝廷的信任罢了。”
没定罪?萧瑶凝着他的眉眼,一脸狐疑。
好不容易抓住沐恩侯府的把柄,能膈应她和母后一回,他们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听闻摄政女君驾到,刚刚结案的顺天府尹正了正乌纱帽便往外冲,冲到门边,却被萧瑶的架势唬得止住脚步。
见季昀被误会,他扭头冲手下衙役使了个眼色,又匆匆出来行礼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脑中凝着一团疑云,萧瑶烦乱地摆了摆手:“平身。”
“杨大人,今日季编修无辜遇刺之事,可有进展?”
纵然不愿,萧瑶表面上却不得不向着季昀。
季昀乃是朝廷命官,薛直虽出身侯府,却非世子,一介白身谋害朝廷命官,不死就算法外容情。
“公主明鉴,下官绝不敢徇私枉法,只是……”杨大人自然知晓薛直的身份,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他才特意请了季昀来。
眼看公主一会儿变个模样,他实在拿不准公主究竟站哪边,只得抹了把汗,硬着头皮说实话:“只是,方才季编修亲自撤了诉状,表示既往不咎,是以薛公子眼下便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