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很多官员府里的小厮和丫鬟们都出来采购东西,千枢逛了两圈,才停在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面前。
刚准备付钱,就见狭窄拥挤的街道突然远远的冲过来两匹马。
一路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千枢敏锐退后,那卖糖葫芦的老人却吓懵了,眼看那马已经停不下来了,千枢连忙拽着那老人往地上一扑,打了个滚儿,从马蹄下险陷地滚过去。
她起来,马已经跑远了,也就没看到马上的顾瑾书。
那老人也起来,连忙道谢。
千枢笑了笑,冰糖葫芦也掉了一地,沾满了灰也吃不了了,老人神色有些哀戚。
毕竟是吃饭的家伙,现在却全都卖不出去了,千枢临走时递了锭银子给他。
她一路离开小街,准备去若卢狱,从丞相府后门过的时候,发现后门没有关。
千枢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也没多想。
丞相府里,顾瑾书把马绳一扔,他是地地道道的文臣,一点都不会武,就一路小跑。
路过的下人们全都看着他,顾瑾书不在意,他微喘着气,伸手拦下一个小厮:“父亲上朝回来了吗?”
那小厮似乎一眼没认出来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大……大公子您回来了!”
大公子离京三年,怎么在今天突然回来了。
顾瑾书心急如焚,催促道:“父亲呢?”
小厮:“老爷在书房呢!”
顾瑾书急匆匆的就朝书房去,身上的袍子皱巴巴的。
小厮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挠头,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吗?大公子的表情真难看。
顾瑾书哪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已经在全府传遍了,所有人都在猜测大公子为何突然回京,又是为何步伐匆匆。
就在一路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顾瑾书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顾丞相沉厚的声音响起,门很快的就被推响,他吃惊地抬头,目光中自己三年未见的大儿子正站在面前,两只眼睛满是血丝,嘴巴干裂。
他张口,嘴唇就裂了,冒出一串串小血珠:“父亲,我回来了。”
顾丞相和这个儿子一样,生性内敛,猝然见到多年未归的儿子,他心中欣喜,可想到三年前父子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就还是板着脸,瞧不出多喜悦的神色。
三年前他闹着辞官,抛弃锦绣前程。
他不许,这个和他一样执拗克制的儿子就跪在祠堂,一刻不停地磕头,一开始他还有气,直到见到顾瑾书磕的头破血流,他才无奈应下。
没想到一别三年再见到,竟是如此光景。
顾丞相打量着他这狼狈的样子,冷道:“怎么突然回来了?若是吃不得苦,当年便不要任性辞官。”
顾瑾书舔去唇上的血珠,艰涩道:“父亲,是儿子的错。”
顾丞相冷哼一声,表情倒是和缓了些:“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顾瑾书攥紧手,一字一句舌尖发苦:“父亲,我听说,公主薨了?”
他从清河郡离开,刚到另一个郡城,就遇到有个大官回乡,还是曾在朝堂上打过交道的。
一打听,才知道上京城里人心惶惶,风雨欲来,他怕受到了牵连,赶在大事还没开始前就辞了官,紧赶慢赶,这才在今日回到小城。
他当时也只是顺耳听了几句,哪曾想,第二天帝师谋害公主,全族下狱的消息就如同星星之火,彻底传遍了大梁。
他连忙带着惊风往上京城赶,近了,就是最新的消息。
安国公主,薨了。
顾瑾书立在原地,眼眶也跟着红了。
顾丞相沉思着看这个儿子许久,才把书放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放心,是谣言,公主好好的,前天晚上我还见到她了。”
顾瑾书眼眶一热,连忙低下了头。
顾丞相突然想起来这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顾瑾书辞官离京,不是为了心中大志,而是替那位身患重疾的公主寻药。
他当时嗤之以鼻,他自己养的儿子,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吗?这个一心只有相府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被情情爱爱所扰?
顾丞相又看了眼顾瑾书,不得不相信了。
“瑾书……”他狠下心肠,“为父那日见到公主时,她身边跟着一个男子。”
“为父听她对太子说,是她的驸马。”
※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千枢看向面前圆圈状围着她的死士,反倒是松了口气。
自从回宫之后,过了好几天没有刺客的日子,都快让她忘了自己的小命还在被无数的人觊觎着。
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千枢摸摸脸,轻笑了一声,她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也没有带侍从暗卫,这些人是如何得知她今日出宫,又埋伏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小巷中的?
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那几个刺客已经冲了上来,他们全都穿的严严实实,一身黑袍,带着乌鸦面具。
这种装扮,和五年前绑架她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那么多年一直不肯放过她。
千枢躲过刺过来的长剑,眼里有着戾气一闪而逝,那长剑却在颈侧一翻,斜斜地向她肩膀上劈去。
她连忙向后仰倒,腰肢一扭,抬腿踢向对面那人的下颌,她使了八成力,把他踢的踉跄几步,喷出了一口血。
千枢冷眼看着,一边躲过右侧的长剑,一边道:“你们的主子真沉不住气。”
自然没人理她,这些刺客就像傀儡一样,只知道杀了她,其他的一概充耳不闻,反而趁她躲避退后的时候,攻势愈发凶猛。
这是铁了心要把她留在这儿?
千枢在心里骂了声,俯身脚尖向后一滑,然后像颗小炮弹一样,从两人之间的空隙处矮身冲了出去。
下一刻,那两人腿侧同时飙出了一道血线,扑通扑通的跪了地。
千枢在后面站立起来,两眼冷漠的看着两人倒在地上再也无法起来。
这些人还有用,要送到宫里去审问,她只是先割断了他们的脚筋,让他们暂时没有攻击力。
解决了两个,还剩五个,千枢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些人又冲了过来,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了。
人数多又如何?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武力值并不强悍。
恐怕是背后那人以为她还是六年前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公主,只靠这些人就能把她解决了,没把她放在心上。
千枢勾了勾唇角,闪身回旋着,在一道道飙出来的血线中,冷漠的吹了声口哨。
像是换了身份似的,原本的狩猎者变成了猎物,那五人似乎知道任务完不成了,放手一冲,千枢冷冷看着,正面刚上。
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他却停住了。
千枢一愣,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正准备收回匕首,那刺客却向前一冲,直直地撞向匕首。
“唔。”
千枢抽出匕首,捂着被划了一刀的胳膊,目光复杂地看向已经倒地,声息全无的刺客。
她连忙转身,剩下的那些已经没了攻击力的刺客,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自刎。
有几滴血珠溅到她的脸上,还是热的。
千枢嘴唇动了动,别开脸。
这些都是死士,任务失败了,只有死路一条,背后的那人不会让他们活着,泄露出一丝丝消息。
千枢叹口气,哪怕已经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无法直视这些血/腥恶心的场面。
小巷里满地都是尸体,血腥气熏得人头昏脑涨,有点想吐。
千枢嘴巴抿的紧紧的,转身离去。
她右手臂在滴血,从肘侧到手腕,半条手臂的伤口,伤口不停的流血,疼的她匕首都握不住,千枢左手轻轻按住不停颤抖的右臂,咬着牙一步步的向若卢狱走去。
这刺客来的刚刚好,既然都不愿意告诉她真相,那就让她来逼一把吧。
帝师年迈,最容易感动。
她走到若卢狱前时,右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守门的御林军只见一个人似鬼魂一般,面色苍白,浑身是血,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御林军们后颈一冷,咽了口唾沫,拿着剑指着她问:“谁!胆敢来若卢狱放肆!”
千枢虚弱的没有力气说话,就伸手从袖子里掏证明身份的令牌。
“我是公主派来的,有要事要问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