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黑切白摄政王(重生)(34)
萧元手足无措:“抱歉,我……并没想真的为难你。”
他想起幼时每日趴在窗前,想她与他共观彩虹、共赏明月的场景,又看到芙笙如今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酸涩。
有的人活着,偏生苦中寻不到乐趣。
他咬咬牙,一把横抱起她,不顾她虚弱地挣扎将她送回卧房的榻上,期间还慌里慌张地走错了门。
“来人,”他朝门外的士兵喊道,“快快去唤叶太医!”
芙笙本好些了,可忽被人这样轻薄地抱回床上,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又泛起潋滟的晶莹。她双手捂住脸,侧卧在榻上,怎么也不想见这个不速之客。
士可杀,不可辱。
少年以为她难受,欲想办法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扭头就走了出去。
听到他出门的声音,芙笙方放下手,吸吸鼻子,想着流云去哪儿了。不一会儿,复听见他折回来的脚步声,她又忙不迭将脸捂住。
一缕清香忽飘至鼻尖,甜丝丝的。
芙笙耳尖抖了抖,迟疑地放下手,竟瞧见那少年蹲在她的床头,手里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小梨花。
他笑起来弧度正好,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看,花上有只虫。”
她疑惑地垂目看过去,果真有只翠绿色的小毛毛虫正在花上爬啊爬。
“……”她并不怕虫,但倘若怕虫,岂不要活活被他吓死?
看来鼎鼎大名的萧元,在某些方面却笨拙得很……
“噗嗤。”
“你笑什么……”萧元见她笑,耳尖忽红透了。
芙笙止不住地笑,这样蠢笨地逗女生的少年,她除了话本上,还是第一次瞧见。
“罢了,你好些了就好。”他放下花骨朵,沉脸正经道,“祝芙笙,我是来接你回宫的。”
“……”芙笙停住笑,眼尾闪过淡淡的忧伤,不免端起官方姿态,“多谢陛下。芙笙与陛下,没有任何瓜葛,甚至是陛下仇人的女儿,陛下还能对芙笙如此,芙笙已是感激。只是……”
听得有些不耐烦,萧元忙打断她:“不要说那么多官话。”
沉默须臾,芙笙轻道:“我这身子,出了沁芳园也是濒死的鸟,飞不到哪儿去了。”
“无妨,我会召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为你看病,等你好了便同我回去。”他不以为意,也不以为然。
那时候,太年轻。后来才知道,世事难料,一句“等你好了”,终究是没能兑现,一等就是三辈子。
他登上皇位后,确寻遍了四海的名医配合叶裴瑜诊治芙笙。
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让这个自己救活的小偷离世。他每日借口看看她的病情,翻了一道又一道沁芳园的墙,对沁芳园的位置早已轻车熟路。
他在沁芳园同她一起用膳,知道她味觉失灵,堂堂皇上,还要避开叶裴瑜,偷偷在衣服里塞调味料去见她,与她吃味道重的食物。
他知道她困在沁芳园只能看看书,于是买了许多话本,一本一本念给她听,还被她嘲笑念得没有感情。
少年人不服气,憋着一股冲劲,请来当世最厉害的说书人,学了整整一年。
可她一日复一日地憔悴,他就一日复一日地忧心。
后来,她也只验收过一次他学习的成果。
她从不问他,为什么不杀了她,更不问朝堂世事,不问她的皇姊皇兄是如何死在他手上,好像当世的一切与她无关。
在他及冠前的半个月,饶是集全新月名大夫之力,他还是失去了她。
芙笙只留给他一本《四海游记》。
当她雪白瘦弱的手再提不起来时,少年人才恍然大悟。
他心里满满登登都是她。
不因为她抢了他什么,也不因为他对承诺的执念,只因为她是祝芙笙。
那一夜,少年人的心智,忽地老了,连头发都白了几簇。
他不再笑了。
他纵横铁马,大军压境,统一了新月与西陵。
他应付那些跟红顶白的小人,建立起一方盛世,成为一朝明君。
心头却还是空荡荡的。
他没有后宫,只有那为她准备的寮云院,总有宫女将它打扫的一尘不染。
孤独无后的帝王将皇位传给了祝中林的儿子,随后退位。
花甲之年,他坐在沁芳园里,手里捧着那本保护地完好无损的《四海游记》晒月亮。
到这个岁数,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却唯独放不下那段意难平的,疏忽而过的沁芳园岁月。
“我给你指婚如何?”有一次,萧元念到一个皇帝棒打鸳鸯的情节,扭头问躺在榻上的芙笙。
芙笙睁开眼,嫌弃地别过头:“这辈子,这年岁,嫁不了人了。”
“我封你为长公主,你怎的嫁不了人?怕不是眼光太高……你想嫁什么人?”
“想嫁个铮铮男儿,想嫁个好人。”
好人?我不是个好人。
萧元念了好一段,忽停下来,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芙笙嗤笑一声,认认真真从头至踵将他扫了一遍:“甚好。”
乾坤万万生灵,唯有你说我好。
“可这样的我,不配那样的你。”她丢下一句话又躺回去,别过头,不再看他。
年少的时候,萧元总以为时间还长。
可临她去世,他都没来得及对她表一声心意,道一句倾心。
将换心之事隐瞒,挑拣着将事情说过一遍,萧元将手中的水喝完,递给芙笙。
芙笙楞楞地接过,却迟迟没离开。
“笙儿,你是我一次次从头来过的唯一念想。”
他说这句话时,双眸闪耀璀璨。
颤抖地抬起水雾蒙蒙的眸子,芙笙的视线中,这个少年就像黑夜中的一道光,倏忽冲破时光的城门,举起她灵魂的旗帜向永恒宣战。
她不敢想象,他真的从头活了三次。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芙笙起身将杯子放到桌上,呼吸有些急促。
“所以,你这辈子如此日以继夜地……谋划……”芙笙背对着他,强忍住抽泣,哽咽地问他,“是因为……我根本……活不过五年了……”
“我已经找到办法了,相信我。”
芙笙不在意这抓不住的生命,她早前就做好了早早入棺材的准备。
可她如此不在意的东西,却有人奋不顾身地去维持,去拯救。
一次次一遍遍,一个又一个轮回。
“笙儿……”
芙笙微微一颤,回过头。
躺在床上的少年看向她的眸子如星,他朝她伸出手,展出那辈子一如既往的温柔:“来,到我身边来。”
第28章 曾肃
芙笙默默走到他身边, 抬起颤抖的手。
萧元握住她,轻轻握着,怕把她弄疼了一般。
萧生无福, 惦记了她三辈子,付出了三辈子去追逐她的芳躅。
豆大的泪不禁从苍白的面颊滑落, 一颗一颗, 温温热热地滴落在萧元的手背。
他微一愣, 慌张地用袖子轻轻擦拭,但无论怎么擦, 芙笙的泪都越掉越汹涌。
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第一世,她长卧病榻,因河清海晏, 出去云游四海,对自己的婚嫁均无甚念想。待萧元骑兵, 江瘪三已是祝蓁宜的驸马。
那一年,她身体每况愈下,已尽枯竭。那些日月, 被囚禁在一方小院, 生不如死, 一生混沌空虚。
少年人鲜衣怒马踏入她孤独的世界时,她已是老姑娘了。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怎么敢去接收他炙热的爱意。她煎熬的每一时每一刻, 只要有他陪伴, 她就会多一份内疚。
那一世,她不敢爱他,那样的她什么也给不了他。
她想许他来世, 可是来世,不知可否再见?
却不曾想,那少年从未放弃她。
他从悲伤彷徨到坚定不移,从懦弱自卑到勇敢坚毅。
他站在她的身后,背负起她的整个世界,扛下她的一片蓝天。
“笙儿,别哭。”萧元显得有些慌张,他一遍遍擦拭,双眼泛红。她落下的每一滴泪都像落在他心坎上烧灼,“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她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芙笙揪住他的袖子,抽抽噎噎地说:“你尽力了,阿元,你真的尽力了,我再不忍看你如此操劳,以后别这样对自己……你若不爱护自己,就算治好了我,我一人如何在这宫中独活?”
那一声阿元,揭开了萧元披在面上多年的冷幕。他牵住她的手放至唇边,落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亲得不得章法:“对不起,笙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