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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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他不以为然地暴露自己的名字。

崔蓁心头一惊。

明园,宋家,行三····

那日邸店听到的故事···

所以眼前这位,是那疯了的宋家三郎?

少年见崔蓁脸上的百般变化,他却像是了然道:“你是不是听别人说,我疯了?”

崔蓁不作否认,也不应答,但身后的冷汗从脚底心冒至全身。

少年无所谓耸了耸肩,宽大的衣袍带起了一些风,像是装着一个虚空的人影。

“所以那些失踪的女子,并不是被什么厉鬼抓走的,而是被你抓走的?”崔蓁换了话,她努力平复心绪,看向眼前的少年。

崔蓁的言语方落,少年先是露出几分怔然,接而带了几分无邪的笑意。

“是啊。”

他极为坦诚。

“她们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崔蓁的声音略有颤抖。

“找不到了的话,还能去哪里呢?”他语气里竟还存天真,配合他病气的眉宇,如同说着最无关的话。

吸进胸腔的空气化成一片寒意,她的腹腔因为他的言语,落成了冰窟。

“不过你放心,你和她们不一样,我留着你还有点用。”

宋云笙抬起手捏了两个手指作了一下比较。

“你要我做什么?”崔蓁想努力保持冷静,她阖了眼睛,但很快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

“我之前听说你在图画院学过画,我想你教我怎么画山茶花。”宋云笙语气谦恭起来。

崔蓁猛然睁开眼睛,看这宋云笙冷笑一声:“你绑着我,要我怎么画?”

宋云笙像是被点醒,挠了挠头:“对哦,我没想到。”

他说着站起身,就起身绕到崔蓁身后。

崔蓁心中起了些许期待。

可宋云笙才稍稍一触,便又停了下来,他冷气森森的呼吸扑撒在崔蓁头顶:“放开你的手话,你会逃跑的。”

“我不会。”崔蓁下意识往后一缩,顺时接上话。

宋云笙从她身后绕到正面,对上崔蓁的眼睛,咧嘴笑起来:“我没有疯,也没有傻,你不用骗我。”

崔蓁心中半凉,但她在做最后的支撑,假意自顾自叹了口气:“那我教不了你。”

宋云笙在崔蓁脸上扫视半晌,他摇了摇头:“现在不行,现在不能松开你的手。”

窗户轻晃,落进的夹缝里撇下虚弱日光。

“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啊?”

宋云笙神色一转,眉梢又提了几分喜色,像是得了什么信,欢喜问道,“我与你讲的,还没讲完呢!”

他急切起来。

“你的故事我听过。”崔蓁冷漠回道,他的事,她不感兴趣。

“不,他们讲的,和我讲的,是不一样的故事。”

宋云笙像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晃了晃脑袋。

黎城。

沈徵立于街巷间,见绿鞘遥遥跑来。

近了,才喘着粗气道:“郎君,提刑司大人已经着人去寻了,但他说黎城这几年常有女子失踪之事,我们报上去的,已经是第十个了。”

“还说···”

“说什么?”沈徵追问。

“说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这几年那些失踪的女子,他们至今一个都未曾找到。”绿鞘语有哭丧。

沈徵胸口如钝器一锤。

呼吸几欲凝滞。

“郎君,这可怎么办啊!”绿鞘急得垂泪。

他没有回答小女使的话。

一时竟觉天地昏乱,街巷也似扭曲了形状,视线所及,皆有重影。

但落过一处花贩前,他灵台一明,又有了些许反应。

方才他问了一圈,的确有一卖花小贩说有一拄拐姑娘买了一支白色山茶。

他只觉得这一白色山茶不知哪里有些隐隐联系,但他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少年眼睑垂了下来。

“郎君。”恩和对沈徵一作揖,“我们在水渠边发现了崔姑娘的拐杖。”

沈徵闻声眼睛急急一剔:“可还有别的发现?”

“我方才问一婆子,说是的确早日里看到一个姑娘坐在水渠边,手里拿着一支白色山茶,但后来雾气过浓,她再抬眼时,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还有别的发现么?”沈徵又问。

“回郎君,未曾。”恩和额首。

沈徵拿过拐杖,上头银莲花的花饰还很分明,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细细摸索着,仰头望了眼远山。

一日已过,临近黄昏。

而他却只寻到了这一根竹杖。

若当日他将心意埋于心底,不执意与她说出所想,她也不会有了这般多的愁虑,而遇今日之事。

也许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错误。

崔蓁听着宋云笙的话不知有讲了多久,日光渐渐西斜,室内的光线也逐而混沌,但她此刻后襟全是细汗。

宋云笙斜斜睨着她,似在享受此刻她的表情,如到了一种极致的餍足。

“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一直都是疯的。”少年笑着舔舐了一下嘴唇,唇上有了水润光泽。

笑容似天真无邪,可眼底却又泛出恶鬼腥红。

崔蓁并不答话,微别过头把视线移开。

她用指尖掐了掐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怎么不说话?”宋云笙似有些不满,他理了理衣袖,嘟囔道,“我可是第一次与人说这些。”

“你为什么要与我说?”崔蓁阖了阖眼睛,她在努力找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宋云笙垂了头,支了支脑袋。

宽大的衣袖顺着骨节滑了下来,露出森白的手腕,如同一具嶙峋的白骨。

“也许是觉得,你和那些女子有点点不一样吧。”他托腮道,“也有可能是你会画画。”

“我最讨厌会画画的人,可我自己却总是想学会。”他语带遗憾。

“你讨厌画画,是因为玉茗喜欢那个会画画的人?”崔蓁匀了自己的呼吸,冷声问道。

少年身子一僵。

然后剧烈喘了起来,胸腔在薄弱的衣服里颤动,然后他捂着胸口直直冲到崔蓁面前。

冰冷的手指抵在崔蓁的脖颈,手腕渐渐聚拢,腥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崔蓁。

她视线逐渐迷离,渐渐被水汽充盈,几乎不能呼吸。

她已经…不能呼吸了。

这一瞬间,脖颈间凉如毒蛇的手指一松,空气重新如肺腑。

她重重咳嗽着,喘息着让自己能继续呼吸。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宋云笙垂下眼睛,退后几步,神情里分明流露出满满歉意。

手又抚上崔蓁的脖颈,像是要查看伤势。

“疼么?”

询问珍重万分。

崔蓁想要别开头,那冰冷的手指如蛇的信子,攀爬在她的脖颈间,由不得她挣脱。

“你生气了?”少年担忧问道,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少女。

崔蓁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随即噗嗤一笑,“吓吓你,你不要生气嘛。”

语气里似真有了些撒娇的味道。

有病!

崔蓁暗骂了一句。

这宋云笙真的是有病!

他能做出那些事,就是一个典型的神经病。

她心中暗呼系统许久,但系统就如同装死一般,一个词都不回答她。

她如今不知消失有多久,绿鞘见不到她一定会等急了。

阿徵····

想到这个名字,她默了默。

他知道她不见了,应该···应该也会急坏了吧。

少女心中涌得不知是什么情绪,她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对他这些日子的冷淡回应,到时候他看到她的尸体,大抵也不用这么难过了。

“对了,我还未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宋云笙半蹲下身看着出神的崔蓁问。

“崔蓁。”崔蓁并不作掩饰,她还在想阿徵的事情,便干脆回答。

“崔蓁?”他细细读了一遍,“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他眉眼一弯,仰头看了眼外头,略有遗憾道,“啊天黑了。”

“我要去园中给白山茶浇水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宋云笙站起身,对着崔蓁一揖。

“待会再回来叨扰崔姑娘,云笙先行告退。”少年说话真挚,像是个翩翩有礼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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