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8)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眼那三个徒儿各自不同的神色,泛起一抹微笑,伸手抹了把自己额头的汗。
下一秒,对着自己浸透了池水沾满了塘泥的袖子,他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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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情况?
奎盯着面前一大碗热热的白色乳液,愣了一愣。
刚醒来时,躺在池塘边上,身着小褂和开裆裤,浑身湿淋淋的也就算了。可是,一岁半的婴儿不是应该已经断奶了吗?
奎伸长脖子看看桌上丰富的饭菜,香喷喷的红烧野兔肉,碧绿绿黄白相映的荠菜蛋花汤,下饭溜溜的咸渍腌笋,还有......
"来,小师弟,乖--"同一只调羹重新伸到奎面前,里面是大半勺奶,不知道是羊奶还是牛奶。
握着调羹的手有些粗糙,不过有力沉稳的样子。指间不少新新旧旧的细伤,应该是被坚硬的小物件弄伤的。
学暗器不容易啊。
奎顺势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此刻正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算是剑眉星目吧,另自有几分夺目不凡的气韵。但是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看上去过分成稳老重了些。
"二师兄,小师弟怎么不肯吃饭了?"丁兰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嘴角沾了半颗饭粒的小脸忽然凑到了跟前。乌溜溜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担忧。
"慧儿放心,或许是受了些惊。为师已经把过脉了,并没有伤到身子。"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开口,"让盘儿慢慢喂他罢,你自己好好吃饭,不要跑来跑去。"
"哦。是的,师父。"啃着手里的小半个玉米,丁兰慧回到那个师父身边,重新爬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就着碗沿扒了口饭,又伸手去够兔子肉。因为胳膊短,有些困难。
一边的一个灰衣少年见了,忙帮她夹了一块。
正是那个样子憨厚结实的十来岁少年。
被称作师父的男子已经换了一身淡青布衫,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
奎收回目光,看看等在自己嘴边的调羹,又看看耐心无限的二师兄。
"来,啊--"
奎想起了自己的宝贝侄子侄女,当年自然见过他们这么被哄着吃饭的时候,心下不由自嘲好笑。张嘴,很合作地喝了那一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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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第十六天。
早上。
在奎刻意的努力下,他已经可以吃一半固体食物了。当然,是容易消化的那种。师父说小孩刚改食要少吃多餐,所以现在虽然不是正餐时间,他也在努力消灭第二块米糕。
"方弟,我们回来啦。"小篱笆门应声而开,一个粗布常服,却不掩明媚气质,三十左右的妇人推门而入,下一刻,木在当口成了美人像。
"怎么了,敏儿?"她身后探出一个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美须男子,扫一眼院子,也定住了,"呃?"
院子里,十来岁的少年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男孩,正喂一块糕点给他。
"你们是找师父吗?"少年一边顾着膝盖上的男孩,一手兜着小孩的下巴,免得碎屑落到衣服上,一手把最后一角米糕送进小孩长大的嘴巴里,一边抬头回答,"师父和三师妹,大师兄去后山里了。大概再半个时辰回来。"
"那,这个是......"妇人一根纤纤玉指颤畏畏点向少年腿上的小孩。
"哦,是小师弟啊。"少年仰头,把手里的碎屑往自己口中一倾,理所当然地回答。
小孩无辜地看向几欲昏倒的妇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吓倒她。
--也是个美女,徐娘未老,开朗阳光,气质型。奎结论。
初聚时节忧亦喜 中
远山青翠,林木沙沙。其间又有溪水潺潺,十分幽静恬美的山水。
隐藏在这绵延绿色中的竹篱小院里,却不是这般的氛围。
"方弟,这些孩子......"妇人倚在树荫下的竹躺椅上,揉着太阳穴。
美须男子讪讪地陪站在一边,略略有些尴尬。
"我收的徒弟。"被问及的年轻男人带了几分骄傲,快活地微笑,拍了拍手,转身向一边的四个小孩道,"石二牛,廖君盘,丁兰慧,嗯......盘儿顾着你小师弟,来,给你们师伯和师伯母见个礼。"
"不用不用。"妇人忙示意面前几个少的小的起来,"我说,方弟你下山时候捡......收的么?"
"是啊。"年轻男子没有看到美须男子打过来哀求而又带了警告的眼色,乐悠悠道来,"下山给人看诊时,在破庙里见他们四个可怜,就收了做徒弟了。我带了他们回来时候,一个个皮包骨似的。那小的还闹痢疾,差点把命给拉没了。幸亏我从嫂子你那里沾了点岐黄,粗通了些医术,否则......"言语间带了几分自得,蛮有成就感的样子,"嫂子你看,现在养了才两个月不到,他们个个长了不少肉,都有模有样了呢。"
"刚刚嫁出去那两个没半分闺女相的女儿,这回添了四个......"妇人低声抱怨,俏眉微蹙,面色薄怒。
美须男子挑挑眉,数着天上云朵,装作没有听见般。只是稍微往后缩了缩,移了一小步。
"嫂子,你......"你不喜欢他们吗?年轻男子终于察觉了些不对,担忧地开口。
--奎暗忖,原来是嫌两人世界又添了四盏灯泡......
当下不由看向这妇人。
恰逢这妇人一个个看过来,目光正好落在最小的一个上。
奎习惯性地回以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这笑容绽放在小小的孩子身上,配着清澄单纯的目光,看上去却是和阳光一般,透明灿烂,温温暖暖。
妇人虽也是腥风血雨里过来的,但毕竟是做母亲的,疼惜小人。见了这么漂亮的笑容,想到世道里孤儿乞丐的苦楚,心里几分不耐竟全数化去。
她对自己道,其实收几个徒弟解闷,也不错。
美须男子何等伶俐的目光,又何等了解身边这妇人,哪里不晓得自己妻子这一会会念头转圜里,已经软了心肠,去了恼意。当即凑前几步,俯身问面前笑着的小孩,"你叫什么?"
"师兄,他还不怎么会说话。身上也没有什么物件。盘儿说,是在路上,从一个死了的贫妇人怀里捡来的。"
妇人将心比心,更多了几分心疼,"我看这孩子也就一岁左右,拙了几分,大概因为吃了不少苦头罢。好歹你嫂子我也拉扯过两个假小子,认了他做干儿子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日子不错,就当是他生辰,给他抓个周吧。"
--奎第无数次认识到,女人是感性动物,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禁不住好笑,小小眉眼乐得弯溜溜,脸上的笑容也就愈发灿烂,招得三个大人喳喳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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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四个少小坐在一旁看着大人往席子上放东西。
"师兄,你们抓周时候抓的什么?"小女童摇晃着脑袋,两根羊角甩来甩去,问。
"我抓了爹的猎弓,和鸡腿。"石二牛挠挠头,带了几分自豪道。
--奎心下点点头,鸡腿代表福气,猎弓则是承继父业,想必是让父母满意又安心的结果。
"剑。"廖君盘吐出一个字。
--说话这么简洁,果然是少年老成。奎验证了自己的看法。
"三师妹你呢?"石二牛侧头好奇地问。
"印章,脂粉,算盘,笔墨。"
--奎闻言也不由侧头惊讶地看向自己唯一的师姐,那么小的两只粉嫩嫩的手......
"三师妹你怎么抓了这么多?"石二牛抽气,瞪大眼睛。廖君盘也是一副诧异的样子。
"我娘说,我推着算盘,把印章,脂粉,和笔墨放在上面,在桌子上转了一圈。"丁兰慧得意洋洋地宣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