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129)
当日,宫里头还陆陆续续拨了些使唤奴婢奴才赐给他,一同赐下的还有一抬抬红木箱子的日常用物,那般浩大的声势引得京中权贵为之侧目。
他们不是不疑惑,这凭空冒出来的木府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引得圣上如此重视?可任他们如何打探,也不曾打探些蛛丝马迹来。
直到三日后,圣上当朝宣布那女子身份,有些机警的不免联想到,可是那小少年与那林良娣有何干系?
他们家的女眷有当初见过那林良娣的,待偷偷瞧见了那小少年面,回忆了一番后,无不大吃一惊。这小少年的确是像极了她们印象中的林良娣。
京中权贵哪个还不是九曲玲珑心肠。
只待掐指一算年纪,对比几番,心里就确认九分了。
林侯爷下朝后急召三个儿子到书房。
他尚未消化今日早朝那足矣击懵他的圣旨内容,就被那木家小少年的可能身份惊的头皮发麻。
其他权贵都能猜得到,他又如何猜不到?
那小少年偏与林良娣一道被圣上寻了回来,偏模样对得上,还偏年纪对得上。
姓木,双木林啊。
林昌盛被这些消息震得好半晌没回过魂。咽了两三口津沫,他犹似不信的问:“良娣她……真还活着?还有那,那瑞哥,也活着?”
林侯爷点头,心情难以平复。
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明明在众人眼里的确是死去的两人,却在同一天里,都活着回来了。
“瑞哥那边,先静观其变吧。”
林侯爷嘱咐道。
三子皆点头应是,他们明白,瑞哥身份特殊,如今圣上待其的真实态度不明,长平侯府也应谨慎行事。
“其他的先不必想,目前最为紧要的,是良娣封后之事不能出现差错。”林侯爷神色一肃,“为防小人阻碍,近些时日你们动用关系都打听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我。”
三子按捺住激动的领命出去。
只有林家女封后了,他们林家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啊。
公主府邸,凤阳公主让人领了安郡主去歇晌觉,而后她招来心腹近前,听其小声耳语着打探来的消息。
凤阳面色几经变换,最终皆化为平静。
“看来这就是命吧,都远远逃到蜀地了,还是没逃得过他的魔掌。”凤阳又问:“可知是谁泄了她的行踪?”
当日救她之后,她就让人撤了回来,由其自此落入人海,杳无音信。按理说她当年收尾收的干净,知晓她尚且活在人世的人屈指可数,能知其下落的人,在她看来,只怕是没有罢。如何就泄了行踪?着实怪异。
那心腹道:“这奴才就没打探的出来。圣上也似心血来潮般,突然下旨说要剿海贼,哪个又料到他直接南下取道入蜀,回来就直接将她人一道带回。”
“倒是无头官司了。”凤阳又转了话题:“那木家少年果真是她大儿?”
“是,模样跟年纪都对得上,京城里的权贵对此无不心知肚明。”
凤阳没有再言,指甲掐断了手里的花枝。
那心腹察觉她心情不好,遂小声道:“还不若当日就冷眼看她被杀,也省的如今让那狗皇帝如愿了……”
“慎言。”凤阳打断他,淡淡看他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不给自个积德,也不能给安郡主造孽。”
那心腹忙道是。
“再去看看当年的事可还留下什么遗漏,都擦干净了。”
“奴才这就去办。”
晋滁下朝之后就直奔乾清宫而来。
林苑听得外头问安声起,就回头看去。
沉稳的脚步声趋近的同时,她视线里就见了他沉步踩着黑舄而来。刚下朝的他还着日月星辰等十二章朝服,戴着九旒冠冕,手持天子之芴,朝她步步踏来的时候,帝王的压迫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
林苑定了定神,而后温声道:“我让人给你拿常服来换。”
晋滁一进殿就瞧见了她披着纱衣,立在角落里的鱼缸前掰着手里的点心,安静的在喂着鱼。
“让宫人来伺候就成。”他笑着说道,又忍不住趋近前去,从身后将她环抱住,“不曾记得你喜欢喂鱼。”
林苑回眸再次看向鱼缸里游弋着吃食的金色鲤鱼。
她很想说,除了喂鱼,囿于这寂静大殿里的她还能作何?可在手里点心碎末落下的时候,她还是轻笑着道:“我也不曾记得你喜欢养鱼。”
晋滁低眸望着那些锦鲤,动了动唇,却也没将话吐露出来,只是将她揽抱的更紧。
如今,她人已经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他寸步。
那些噩梦般的过往,终究是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无端想起了过去的事,夜里,他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的她满身是血的奔跑着,后面的长刀眼见就要挥落下来,将她劈成两半。
第103章 梦魇
阿苑, 跑,快跑!
梦里的他焦急大喊,恨不得提剑将那凶神恶煞的刽子手剁成肉片, 偏他如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只能目眦欲裂的看那锋利的刀尖,自她消瘦的肩背一劈而下。
“阿苑!!”
那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血红的同时, 他猛地从御榻上弹坐起, 暴睁的双眸红似滴血。
林苑本就浅眠,他那骇然的一声惊喝,几乎瞬间就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夜阑人静,身旁人粗粝的喘息愈发清楚,牙齿发恨打磨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她看向黑暗中模糊的人影, 定了定神, 刚要出口询问,却在这刹那见他抱头发狂的痛叫了一声, 犹似惊狂头痛, 下一刻竟掀被下榻狂奔了出去。
“阿苑,阿苑!!”
他在大殿里踉跄狂奔,如疯如魔, 林苑那残余的睡意几乎刹那烟消云散。
她惊得猛地拄肘起身, 睁大了眸直直朝殿中之人望去,直接忘了反应。
“阿苑, 阿苑你快回来!”
黑暗中大殿里被带翻的铜炉被踢翻的桌椅铿锵声不绝于耳,那人好似入了魔障,边惊痛大喊着,边在殿里疾奔着,犹似在四处寻找。
堪堪不过片刻, 搜寻无果的他骤然暴怒,抓了墙壁上悬挂的佩剑就冲出了大殿。
“该死!都该死!!”
林苑浑身打了个激灵,仓促披了衣裳,下了榻就急忙随了出去。
殿外的护卫见那半挂着明黄色绸衣,披散着头发,疯癫奔出来的圣上,无不心惊胆颤。纵然他们已经了数次圣上梦魇发狂,可每每再见这般模样,还是心头发瘆。
林苑跟出来的时候,就面色发白的见他在庭院里挥舞乱砍,枝杈都被砍得的零落遍地。
大概是注意到她,他突然转头朝她的方向赫然盯过来,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十分骇人。
林苑掐了掐手心,对上他瘆红的眸光,尽量平静道:“伯岐,你在做什么?夜深了,该回去睡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厉的在她眉眼口鼻处流连,是在反复确定着什么。几息之后,他周身戾气一散,手中利剑随之哐啷落地。
“阿苑,阿苑……”他呓语般的仍在颤声呢喃,朝她趔趄奔过去,紧紧将她抓抱在怀里,“你回来了,阿苑。”
林苑也不知此时他清醒没清醒,也不敢随意乱动,任由他紧箍着按压在他躯膛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满眼的血腥色方逐渐退散。
将脸深深埋入她的颈项间,深深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他忍不住慢慢松懈了紧绷着的身体,脸靠紧了她,将些许重量压了些在她肩上。
“阿苑,我病了,头很痛。”他手臂揽紧她柔软的腰身,闭了眸,嗓音疲惫而低哑的呢喃:“我刚梦魇了,头痛,心也痛。”
林苑见他总算恢复了神志,也不由暗松口气。
“我先扶你进殿歇着吧,一会让人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看。”
他唔了声,就松懈了力道放开了她,由她转换姿势,改为搀扶着他。
他将手臂搭在她肩背上,躬身将脸靠在她肩上,目光一直灼灼的追随在她低垂的眉眼上,看她吃力的将他一步一步搀扶到了内殿。
殿门被再次合上的时候,无论是殿内伺候着的宫人还是殿外守卫的禁军,无不大呼口气,犹似劫后余生。
“我让宫人点灯。”
林苑睡眠不好,所以夜里入睡时,内殿的宫灯便会悉数熄了,连壁灯都不留。此时内殿漆黑一片,殿门一关,就模糊的无法视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