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徒弟你却……(94)
伏铖的话, 漳阆信了大半,可他偏偏就看这小子不顺眼。
同样身为男人, 他又岂会看不出伏铖的心思?
一想到他与陆灼霜以师徒身份朝夕相伴,却时刻觊觎窥视着她,漳阆便觉浑身不舒坦, 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愈烧愈旺。
有些话,陆灼霜在时不便说。
如今,陆灼霜既不在,漳阆索性把话挑明了去与伏铖道。
“你我之间本无独处的机会,而今既已撞上,我便已长辈的身份告诫你一句,为人弟子,首先要做的是本分。”
他话才说一半,便被伏铖截住话头:“可我这人生来就不知何为本分。”
少年眉头微挑,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十二分的恶意与挑衅。
漳阆何曾被人这般对待?除了陆灼霜,又有谁敢去触妖族皇子的霉头?
他气到极致,口不择言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霜霜待你特殊是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替身罢了,若不是与温毓生得有几分像,她会这般待你?”
伏铖的笑顿时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漳阆见他神色骤变,只觉解气,说出来的话愈发尖酸刻薄:“你都做了十多年的替身了,竟还一无所知,啧啧,真真是可悲可叹呐。”
聪慧如伏铖,对此又岂会毫无知觉?
他六岁那年,太阿门为何会突然涌出这么多穿红衣的男修在门中瞎晃?
师兄师姐们又为何会看猴子般地围着他看?
仅仅因为他是凌霜仙尊的第一个弟子?
真相触手可及,他只是不愿往这方向去想,便对一切异常视而不见。
儿时的一幕幕涌上心间,陆灼霜第一次给他送红衣时的画面足矣令他铭记一生。
他眼尾泛红,木讷地摇着头:“不是这样,你胡说!”
明明声嘶力竭,说出来的话,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我所说之话究竟是真是假,你心里就没一点底?她是不是最爱看你穿红衣?是不是总爱让你笑?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能知晓,我所说之话究竟是真是假。”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纵然是撇开师徒这层关系,她也永远不可能会爱你。怜你,疼你,仅仅是因为你生得有几分像温毓,这已是全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你竟还蒙在鼓里。”
漳阆就是在故意刺激伏铖。
他每多说一句话,伏铖便沉默一分。
夜里的风是这般的凉,寒意似能顺着肌理,钻入骨头缝里。
两岸荻花飘荡,伏铖低低垂着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该说的,不该说的,漳阆都已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股脑全甩在了伏铖脸上。
达到目的的他本该潇洒离开,徒留伏铖一人在此处黯然伤神。
结局却超出他的预料。
风在这一刻吹散堆积在天边的厚厚云层。
银白色月光如水一般倾泻,照亮少年的眼,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漳阆,倏忽间绽出一抹笑,似月夜下缓缓绽开的罂粟花,极美,却极危险。
尔后,漳阆听到了他泠泠如清泉般的声音:“你猜,师父会信你还是信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把漳阆给听懵了:“什么?”
几乎在漳阆尾音落下的那一霎。
长剑就已经没入伏铖身体。
“噗呲——”
过于寂静的夜将血肉裂开的声响放得无限大。
温热黏稠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流淌,似落雨般溅了一地。
伏铖反手握住手中剑,将其抽.出自己身体,笑容愈发璀璨,脸色却惨白似纸:“妖族皇子在此杀人,恰巧被我撞见,欲灭口。”
短短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大到令人惊叹。
漳阆眼皮一跳,不由慌了神,这小子未免也忒阴险了!
话一说回来,他是不喜欢这小子,可也不代表他就敢弄死这厮,先不管什么替身不替身的问题,这厮可是陆灼霜护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弟子啊!
眼看伏铖就要倒下,漳阆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搀住他。
“噗呲——”
又是一声利器没入血肉时所发出的闷响。
漳阆呆呆立于原地,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伏铖不紧不慢地将寂灭剑抽.离他心口,贴在他耳畔,轻声道:“别激动,我修为这般低,若不沾些魔血又岂能除掉你?”
他声音很轻,似微风拂过嫩柳梢,似痴情的少年郎贴在心上人唇畔耳语。
那些魔血就这般以寂灭剑为载体渗入漳阆体内,钻入他经脉,逆流而上大肆横行。
漳阆痛到面目扭曲,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他已是将死之人,伏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用布包裹着魇兽蛋,徐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