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说裴大人待蓁蓁极好,可公侯之家人事纷杂,蓁蓁心性单纯,被人骗了也不会察觉,被人伤了也不会开口,她如何能过得好?”
“何况,裴大人……”作恶多端,早晚会被皇帝处置。
袁采玥觉得,还是帮蓁蓁及早抽身,方为上策。
可她话没说完,猝然被卫九皋打断:“袁大小姐,她是你的妹妹,你也只长她两岁,为何你认为你的选择一定对,她就一定什么都应付不来呢?”
“过得好不好,愿意留下还是离开,你总要听她亲口说,而不是一世替她做决定。”卫九皋上前一步,离她更近。
话锋一转,唇角弯起:“不过,你说的有一点,小爷倒是很认同。”
“什么?”袁采玥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懵,正深深反省,却又听到这么一句。
卫九皋笑意更盛:“嫁得近,方便照应。那你嫁我呀,安王府离忠毅侯府只一盏茶的脚程。”
除夕夜,京城不设宵禁,处处灯火璀璨。
马车停在巷子里,温琴心扶着裴砚的手下来,好奇地四下望望。
虽出过几次门,可她不太记路,看不出是在何处。
青锋打开临街一侧门面的后门,朝裴砚拱手:“大人,已准备妥当,可要掌灯?”
“嗯。”裴砚轻应一声,牵起温琴心的手,往窄门里走。
一声哨响,屋内灯烛次第点亮。
温琴心只来得及看到几位玄冥卫的背影,目光便被眼前的一切攫住。
每一处陈设,都如她心中设想一般。
蓦地,温琴心忆起前几日遍寻不着的图纸,她嗓音微颤:“裴子墨,那张图纸,是你拿的?”
“喜不喜欢?”裴砚立在她身后,轻轻拥住她。
摇曳的灯火中,剪影交叠,落在一整壁的药屉上。
“喜欢。”温琴心微微颔首,鬓边步摇轻晃,珠辉衬得她眸中水光盈盈。
这些东西,不是一两日便能做成的,定是他离京前便已吩咐下去,她当时竟全未察觉。
温琴心抬手,细指轻轻抚过诊案,指尖停在药屉上。
良久,她转过身,笑靥娇美:“裴子墨,你陪我守岁好不好?”
“荣幸之至。”裴砚含笑上前,将她纤手攥在掌心,朝临街一侧的窗外望望,“要不要去看烟火,放孔明灯?”
温琴心摇摇头,抽回手,躬身捏起案头悬着的湖笔,递给他,俏皮地眨眨眼:“替我写几个字。”
实际上,并不是几个字。
除了门口的招牌,还有药屉上数不清的药材名。
宁寿阁三个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温琴心凝着宣纸上的字迹,笑得眉眼弯弯,诚心诚意赞道:“大人的字写得真好!”
把他的字做成招牌,挂在医馆前,每救一人,善果便有他一份。
“应有不少朝臣识得我字迹,蓁蓁确定要我写?”裴砚侧眸望她,“我倒是不怕他们闻风而来。”
啊?此事她倒是没想过。
万一真被朝臣认出来,她的医馆如何能物尽其用,替寻常百姓诊病?
这么好的字不能用,温琴心面上欢喜登时淡下来。
她自己字迹娟秀,不适合做招牌,若要请旁人写,她也不情愿。
思量间,裴砚已将写好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意丢入渣斗。
重新铺好新纸,将沾好墨汁的笔塞入她手中。
继而,握住她的手,像是教孩童习字的姿势。
“一起写,便没人能认出来。”裴砚嗓音沉润,落在她耳侧。
外面街市上热闹喧嚷,时不时传来烟火声,轰然炸开在天际,瞬间照亮窗棂,又很快暗下去。
医馆内,温琴心手持湖笔,端坐着。
裴砚坐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中,写下一张又一张小字。
小字上摊开在案上,地砖上,红艳艳的纸,映得她雪颊也微红。
字迹不全然像他,也不全像她,一刚一柔,迥异的风骨纠缠在一处,竟形成一种说不出的笔风。
室内寂静安谧,温琴心鼻尖满是墨香,还有他身上熟悉的浅香。
琴瑟和谐,岁月静好,一切美好的词汇往她脑海里钻。
胸腔里似落了一块红炭,将她所有羞赧守礼燃尽,只余一片热烈赤诚。
大人不是她闺中设想的郎君,可他给她的,是她从前想也想不到的好。
字迹晾干,温琴心拿起纸笺,递给裴砚,再由他一张张贴到药屉上。
贴好纸笺,从后门出来,外面已然安静。
许是在马车上补过眠,今夜她精神格外好。
“裴子墨,我想看烟火。”温琴心从他怀中探出头,翦瞳乌亮。
“好。”裴砚早已备好,只吩咐一句,青锋便去准备。
忠毅侯府最高处的屋顶上,温琴心坐在裴砚身侧,紧紧攥着他衣袖,不敢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