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209)
“自然当真!”
徐勋斩钉截铁地撂下这四个字,见众人一时起了骚动,甚至左右认识或不认识的都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也不去阻止,只是站在上头冷眼瞧看。直到时候差不多了,站在鼓架旁边的他才再次抄起那鼓槌,重重一下击打在了上面。
“我现在最后问一遍,要是有想退出的,直接到左边的空地上,我即刻就会让人领你们出西苑,你们大可重新去过从前的日子。但要是想留下的,我也有言在先!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若是违了,就是你们想逃回去也是休想!我数到三,有想走的立时出来!一……二……三!”
徐勋拉长了声音,见人群中虽有几个人犹犹豫豫,但最终那片指定的地方空荡荡的,赫然所有人全都留了下来,他不禁深深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会儿的第一关已经过了。这时候,他方才冲着身边那五个定长孙徐光祚举荐的百户微微颔首,又看着底下的一众人说道:“好了,既然留下,那从现在开始发放每个人的令牌。这令牌便是你们的身份标识,谁以后若是丢了,也就不用再留在这儿了。领完腰牌之后按照所属的图案编队,自己去找你们所属的百户。这是第一关,如果领到腰牌十息之内尚未完成的,那么一概淘汰!”
王守仁之前在定国公府无所事事的那两天,徐勋几乎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那儿向他探讨行伍兵法,之后也曾经晚上登门求教。就连他父亲王华,起初还以为徐勋只是上门攀交情走路子,图的是他王家的门第,可除了第一次,之后每次都是径直找王守仁,甚至有一回王华在门口连听了半个时辰的壁角,只听两人全都在说些古往今来的大仗小仗,最后终于打消了顾虑。即便如此,此刻见徐勋颇有章法,王守仁仍是不免啧啧称奇。
徐勋小小年纪,杂七杂八的书显然看得不少,什么都能说上一点,但却驳杂不精,可真正临场发挥,不想却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有这十息限制,一众少年自然是一片哗然,在领牌子的时候就已经东张西望大声询问了起来,有些自作聪明的便直接找上了发牌子给自己的百户。站在高台上的徐勋居高临下看着这些大呼小叫的小家伙,暗自观察着这些人的表现,而一旁计时的一个小旗则是在一遍一遍地报着时间。随着旁边又黑又壮的百户马桥高声报数,有几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少年终于惶急了起来,随便寻了一拨人就扎了进去。
“时辰已到,验牌!”
下头五个百户当中,三个是定国公徐光祚举荐的人,另两个则是慧通打听到的手底还有两把刷子的府军前卫军官,反正弘治皇帝允了他人员装备等等任开口,他全都要了过来。此时,随着一阵乱哄哄的清点过后,最终竟是有二十三个人站错了队。见这些人被一旁几个校尉押着上前来,徐勋便淡淡地说:“把他们带出宫去吧,这第一关,他们就已经被刷下来了。另外,劳烦兵部,给我另外勾选二十三个军余。”
“大人,大人再给咱们一次机会,大人!”
见一个少年跪下来连连磕头,其他人也如梦初醒一般跪下来求情,徐勋却只是冲着那几个校尉摇了摇头,见他们上去一脚一个把人踢了起来,喝骂连连地推着人去了,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喝道:“既然已经分了百户,那本卫从现在开始发布军令。操练迟到者,军棍二十;衣衫不整者,禁闭一日;逃避操练者,军棍二十,立逐……”
徐勋一面说一面看着那十几个一面抹眼泪一面被人推推搡搡朝外头去的少年,眼神却极其坚定。古人有言,慈不掌兵,如果这些人求饶便破例,那之后立规矩就难了。他现如今已经被人逼上梁山,既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那就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88章 东宫的倾向
文华殿位于左顺门以东,与武英殿遥遥相对。由于这经常是太子视事之所,五行东方为木,此地的琉璃瓦便是绿色。天顺和成化年间,太子都是在此摄事,如今的太子朱厚照年幼,朔望以及节庆,也就是在这里受东宫众官的朝谒叩首,而且讲学一直都在此处。当然,倘若皇帝要召见内阁阁臣,也多半在文华殿升殿召见阁臣奏对,就比如数日前的那一次,简直算是弘治一朝少有的盛事了。
这一日乃是谢迁讲课。他素来就是口才最好的人,随便一条经义都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这会儿就《大学》里头一句简简单单的句子衍生展开,一口气就说了一刻钟。一旁同样侍奉讲学的几个侍读学士全都是两眼放光,朱厚照却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呵欠,随即眼睛骨碌碌直转,瞅见刘瑾就侍立在他后方,他便挪动着往后靠了靠。
“喂,什么时辰了?”
“殿下,应该快午时了。”刘瑾也不敢贸贸然转头去看后头的铜壶滴漏,甚至连说话都只是微微蠕动嘴唇,那声音和蚊子似的,唯恐让谢迁亦或是那几个侍读学士听见。不过,见朱厚照扭来扭去,明显极其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道,“殿下,再捱一会儿,很快就到时间了,到时候您想去西苑就去西苑!要知道,谢先生说两句好话,皇上一高兴,指不定给您放两天假呢?”
尽管刘瑾只是信口开河,但这话明显让朱厚照勉强又提起了精神,甚至还装出了聚精会神状,心里却在盘算着徐勋那五百人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他初次操练能够成个什么样子。然而,偏生就在他满心不耐烦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背后有只手捅了捅自个。
“啊?”见谢迁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朱厚照一时惊醒过来,但很快就笑吟吟地点点头说,“谢先生可能再说一遍?”
尽管知道太子殿下多半是走了神完全没听进去,心中一时暗自郁闷,但谢迁不得不咽下这一丝不该有的愠怒,和颜悦色地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殿下可明白了这其中意思?”
朱厚照刚刚完全都走神了,哪里能明白这什么意思,绞尽脑汁想了想,终究勉强抓着几分谢迁所讲的要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就磕磕绊绊地说:“大学之道,在于……在于彰显人人都有的那个……那个好性子,而且……嗯,亲民就能做到最完美。能够知道……知道最善,然后才会有定力。有定力就会心静,心静就能安定,安定就能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就能得到大道。”
到最后几句,那几句话总算是不太拗口,他大约琢磨到了一些,嘴里顿时极其顺溜,末了甚至还笑嘻嘻地问了一句:“谢先生,是不是这个意思?”
还大道呢,他之前唾沫星子乱飞都白说了!
谢迁虽然很想叹气,但朱厚照好歹还听了一些最初的那些解释,他也只能作罢甘休,很僵硬地点了点头,这便接下去继续讲,只当没看见脑袋又耷拉下来的太子殿下。直到外头一声响亮的铜钟,他才轻咳一声停住了,冲着朱厚照深施一礼便说道:“今日所讲的这些,请太子殿下回去好生研习。”
“是是是,谢先生放心,我都记下了!”
见朱厚照连连点头,想起这位主儿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架势,谢迁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和一众侍读学士恭送了太子离开。然而看着那急匆匆的背影,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无论是之前文华殿的那场辩论,还是今日听讲时的表现,东宫喜武恶文的倾向,实在是太明显了。长此以往,不免重蹈正统年间覆辙啊!
而朱厚照从后头匆匆一出来,见张永在那儿探头探脑的,他立时快步上去一把揪了人的袖子就问道:“怎样怎样,你到西苑那边看着什么热闹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