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令+番外(11)
“那位顾公子愿意活在别人给予的褒奖之词,又何必戳破。”谢静川道。
谢静川褪下外衣,不得不说,京城的冬天比他记忆中还要寒冷,多亏范豫的衣裳是真的保暖,明明屋中没有燃煤炭——当然是因为燃不起,可谢静川走回来的路都闷了层薄汗出来。
范豫把门窗闭紧,尽量不让寒风寻隙钻进屋中,等谢静川在床内侧躺好后,才睡在床外侧。
谢静川躺在范豫和墙壁围成的被窝,基本上吹不到什么寒风。
一张床塌不大,两个少年不得不挤一挤。
范豫虽然人很活泼,睡姿却安分得很,两人从未试过因为彼此有什么肢体接触而影响睡眠。
夜渐深,寒意愈重。谢静川仰卧着,眠意渐失。
范豫这人也是神奇,嘴上说着“惴惴不安”,现在却睡得这般香甜。
谢静川则是脑子里一通乱麻,怎么也斩不断。
不由得翻了个身,面向单色冰冷的墙壁,然后又翻了过来,对着范豫。
耳畔是范豫平稳的呼吸声,范豫一个高大男子此刻缩成个团,无意识地朝着暖源挪动。
越睡越近。
谢静川见状,把这张薄被和罩在身上的外衣多分他一些,无意间触到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凉意刺得他缩回了手。
谢静川脸色沉了下来,他竟是不知范豫受了这般的冷。
掌心裹住了范豫的手,谢静川主动睡近了些。
暖意更甚,谢静川几乎枕在他的胸膛前。
没来由地,谢静川脑中回响起范豫悠扬的歌声。
范豫有天赋的嗓音,歌声里是莫名能安人心的力量,在泉明寺那段时光里,有一回午休,范豫和谢静川仰卧在塌,他竟枕着范豫的歌声入了眠。
万千思绪塞进脑海,谢静川头都痛了,后来也不知如何,莫名其妙也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腹中贮书一万卷,问少年,可甘低头在草莽?
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西馀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盘缠剩余不多了。”范豫数了数碎银,对谢静川说,“还得再省着点用。”
谢静川倒不介意,箪食瓢饮日子也就过去了,可是他疑惑的是,为何范豫明明考完了也只字不提回家的事。
他一个大少爷有何必要过得和他一样拮据。
“你不回家吗?”谢静川忍不住问。
范豫闻言愣了愣,接着是一片默然。谢静川不知他在犹豫些什么。
他要回去的话,势必要带上谢静川一起的,可是……
范家父母是京城大贾,做买卖有自己的手段,每年都赚得盆满钵满,偶尔会做些给流民捐粮的善举。
每到这时候,范家父母关起房门后的怨怼声就会不绝于耳,维持在表面的薄面抵不了内心对穷鬼的蔑视。
范豫太懂了,即便那穷鬼是自己儿子的好友。
见个面倒还好,如果真是借宿几天,恐怕他们有千百个不乐意。
“不了,”范豫摇摇头,对他绽开笑颜,“暂且不回,离放榜也不过几天光景,熬一熬便好。”
谢静川看不清那暖阳般的笑颜下的阴霾。
“那好吧。”谢静川在脑海中运算着手头的银子,“那我们得每天都喝白粥吃馒头,一直熬到放榜那天。”
“以前在泉明寺,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范豫笑。
思索一番,范豫打定了主意:“放榜那天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先在我家住下,如何?”
范豫还有范家一条退路,可谢静川没有。
置之死地,而后是生或死,谢静川没有考虑过,只是一个劲儿往前奔,直至无路可走为止。
他将十几年来的才华和身上窘迫的盘缠,除此之外再谈的谢家,尽数赌在十八岁这一年的科考。
谢静川看着他,弯了眼角:“行,都听你的。”
“还有你的生辰,我答应了你一碗长寿面的!”范豫忽然想起来。
“我等着。”
谢静川也思及一件事,浅笑说:“放榜那天,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家父一面。”
如果有机会,谢静川就为父亲重新立一个牌位,然后将捷报诉与父亲,再向其禀告自己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君子慎独,心怀远志,安贫乐道,韬光养晦。
最后……再告诉家父,自己得友如此,乃一生之幸。
范豫闻此言,怔在原地,只是盯着他看。
良久,范豫嘴唇颤颤,道了一个单字:“好。”
那携着圣旨的高头大马驶过一家又一家。
顾家人盼星星待月亮,可算把圣上金旨等来顾府。
众人俯首,喜滋滋地听罢这重磅消息,待宦官离去,顾淮被围在中心欢呼。
“恭喜公子高中进士科二甲传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