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292)
他和楚岳峙这么多年来都未有解决的问题,如今却要楚慎独来回答,是再没有比这更过分的难题了。
楚慎独也没想到会被如此为难,蹙眉深思良久,这个问题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涉及到的面实在太广,别说是解决之道了,便是问题本身都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父皇,儿臣以为,这个困境本身是因制度而起,若要解困,需得从制度入手方可,但……”楚慎独略有犹豫地开口,帝王面前,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这道理对谁都一样,他虽是太子,但在楚岳峙面前也是臣子,说出口的话若是大逆不道触怒天威,下场也不会比其他朝臣好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惨。
知道楚慎独在顾虑什么,楚岳峙用指尖挠挠司渊渟的掌心,司渊渟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眉宇间的疲色,便又接着替他开口,说道:“无妨,太子有何想法尽管直言。”
楚慎独从椅子上起身,向前一步后便在榻前跪下,道:“父皇,儿臣斗胆,这世上绝无万无一失,完美无缺的制度,大蘅国疆土辽阔,在统制制度上必然要有所取舍,保证大多数百姓的利益,而牺牲小部分的。现有的制度虽令十三省外的百姓生活贫困,但京城与十三省乃一片繁荣之相,生活其中的百姓只要愿意付出相应的努力,也都能安身立命生活无忧。并且,父皇为大蘅国筑起的坚固边疆防线,如今有皇甫将军等将士戍守,已保定边疆一带百姓的安稳,实难以在制度再作大改,否则难保不会动摇国本。即便是真的要再对制度做出修改,儿臣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针对户籍阶级制,官学如今推行多年,讲究的乃是因材施教,儿臣以为,呼应官学之制,应当不再限制百姓之户,无论祖上出身为何,都可自由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而非强行走世代相传之路,既限制了百姓的出路,也易生出明明没有相应才能却非要子承父业的庸才。”
听着楚慎独的话,楚岳峙不再依靠在靠枕上,他缓慢地坐直了腰背,先是定定地盯着楚慎独看,锐利的视线强烈得令楚慎独即便垂首跪地依旧感觉如芒刺背。就这么盯着楚慎独看了半晌,直把这年轻的太子看得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楚岳峙才突然对司渊渟道:“司首辅,太子所言,你怎么看?”
司渊渟扫一眼跪在地上的楚慎独,神情平淡看不出是否认同楚慎独的话,他也不想做过多的评价,只对楚岳峙说道:“臣的看法,陛下应当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楚岳峙闻言发出一声嗤笑,道:“也是,我是你教出来的,你是如何想的,我便也如何想,确实,是多此一问了。”
说完这句话,楚岳峙不再盯着楚慎独看,却也没有再开口多说半个字,只让楚慎独一直在地上这么跪着,直跪得双膝发疼小腿发麻,也没让他起来。
一时之间,暖阁内一片寂静,楚慎独那略显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寂静中是那样清晰,轻易便能知道他此刻心中是何等的忐忑不安。
“陛下,内阁次辅凉忱凉大人求见。”
最终,是王忠在暖阁外的通报打破了这片漫长的静默。
看到原本已经闭上眼似在闭目养神的楚岳峙又缓缓睁开双眸看向自己,司渊渟握紧了他的手,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第160章 集思广益
凉忱极少会被叫进暖阁里,更遑论,进入暖阁后还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
但总归是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臣子,心中再惊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表露在脸上,所以凉忱也只是目光闪烁了一下后,便垂眼站在楚慎独后方向楚岳峙行礼。
“凉忱,你之前说要与江晟好好研究对女子的保护之法如何能立,现在是有结论了么?”楚岳峙在凉忱进来前已经又坐直了身,顾虑着在臣子面前的形象,也松开了与司渊渟握在一起的手。
凉忱自楚岳峙提出立法之事后,便一直都在研究是否有更好更易于让臣子与百姓接受之法,经过这么些天的研究,他虽仍有诸多顾虑,但也确实比之前又再多了一点不同的想法。
“陛下,臣这些天来跟江尚书反复讨论,我们都认为,主张立保护法过于容易被拿捏反驳,礼教传承前年,儒学不灭,程朱理学更是经由前朝得以发扬光大,贸然提出要为长久以来处于弱势的女子立保护之法,恐有以卵击石之嫌。”凉忱说道,“陛下,或许您有没有想过,也许大部分的女子,并不像孝纯皇后与皇甫将军一般,有那样坚韧的性格与大无畏的魄力。若是提出保护之法,或许,并非一种真正的保护,反而更进一步加深了世人对女子的认定,那便是女子柔弱可欺且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