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234)
“钟清衡,你但凡能别如此愤世嫉俗,都能过得比现在轻松许多。”凉忱与眼前这书生相识数载,比谁都清楚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愿折腰。
钟清衡却摇摇头,说道:“真的是我太过愤世嫉俗吗?前些年那狗屁皇帝颁的禁令,还让一个宦官掌权,我知道司大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他当时是宦官乃事实,宦官都是没根儿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如今新帝登基,他又摇身一变成了镇国侯和内阁首辅,足见此人不简单,两个皇帝都对他如此依赖,我如何能相信这朝堂这大蘅国能好起来?”
话音刚落,一张椅子便被踢到他旁边的位置上,等钟清衡转头,一身黑袍的端雅公子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落座,倒了一杯茶就重重放在钟清衡面前,道:“在下一进来便听到这位公子放言高论,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不知是否介意让在下加入其中?”
司渊渟还站在门口,跟前的小二是压根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眼一花,两位客官就只剩下一位了,另一位不知怎的竟已入内在那桌客人的桌边落座。
看着楚岳峙将茶杯在那书生面前拍下的动作,司渊渟心中无奈,他知道楚岳峙是心疼他也听不得旁人那样说他,楚岳峙一贯都是无所谓旁人怎么说自己却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更何况这书生还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楚岳峙没直接发作已是克制。只是他们现在是微服出巡,楚岳峙反应如此大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取出钱袋给了小二银两,司渊渟道:“你去招呼其他客官吧,放心,我们不闹事,也不会打起来。”
小二先是低头看手里来喝十次八次茶都足够的银两,再抬头看面前一身贵气的白衣公子,继而再转头看内里的三人,心中迅速权衡了一下,鞠躬道:“那两位公子要的是龙井茶,公子您要另外再要一壶新茶吗?”
司渊渟目光已经黏在了楚岳峙身上,他走进茶楼里,交待了一句:“上一壶铁观音。”
凉忱是打从楚岳峙落座那一刻起就在心里打起了鼓,再看到往他们走来的白衣公子,一下子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仕途可能走到尽头了。
样子是半分都不像没错,可是已经坐在桌边的这位黑袍公子腰间系的那枚镶金玉佩他绝不会认错,那是楚岳峙随身佩戴的玉佩;还有朝他们走来的白衣公子,那身形和走路姿态,举手投足间熟悉的清贵气质,若这白衣公子不是司渊渟,他就把眼睛戳瞎!
陛下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却跟司大人跑到民间来,还好死不死听到钟清衡说的话,他是该保钟清衡现在就扑上前去堵住钟清衡的嘴好,还是先自保,三十六策走为上策的好?
“不知这位公子是因何得出结论,宦官都是没根儿的定不是好东西?”楚岳峙压着怒气说话,声音里都透出刺人的寒意,“难道公子不知,那司大人是从前礼部尚书之子,蒙冤落难才沦为宦官。公子如此武断,怕不太合适。”
钟清衡对于这突然不请自来坐到旁边的黑袍公子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也无所谓与人辩上一辩,道:“他若是真有骨气,就该在成为宦官以前就自尽!成为太监苟且偷生,他如何对得起自己的祖宗以及满门忠义?太监此等腌臜东西,断了自家香火如同女子失节,就该以死明志,可他不仅成了太监,竟还有心思挟势弄权,这样的下作东西,如何能是好人?”
司渊渟在走到楚岳峙身后时将钟清衡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入耳了,他站在楚岳峙身后,将手搭在楚岳峙肩膀,将快要压不住火的楚岳峙按住,淡然道:“敢问这位公子,若是你身负血海深仇,心中理想抱负也尚未实现,也认为应当将清白与骨气放在首位一死了事?况且女子失节,多非自愿,何以就要受害者以死明志了?”
“做人要知耻!”钟清衡横眉竖目地大声道,“更何况血海深仇又如何,个人得失和家族名声相比,自然是家族名声重要,若因一人败坏了整个家族的名声,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老乡亲列祖列宗?若心中还念有几分父母养育之恩,更当一死以全名节,不叫父母脸上蒙羞!”
“好一个做人要知耻。”楚岳峙有些咄咄逼人的,冷声道:“知耻本是自尊的表现,公子想必是将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才会如此说。适才在下听闻公子对取消科考十分不满,公子这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若是这次举行科考,公子定能榜上有名吗?”
“人若不知耻何以为人,一个人若没有自尊那便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若连自尊都被践踏了,哪还有何活着的必要?说实话,钟某对那位司大人,虽有看不起,更不认为他是好人,但也承认他确有过人之处,他虽弄权,但过去这些年他也的确止住了大蘅国的颓势,而且他也惜才,我仔细研究过,去年的大案,后来被重新任命的官员大多是清流。”钟清衡说道,他一向自视甚高也极为清傲,家中虽非大富大贵之户,却也一直以来都没受过什么挫折,“若非那狗屁皇帝颁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禁令,又让宦官搅弄风云,大蘅国也还是国风开放之时而非受八股束缚,以我的才情,早该金榜题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