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245)
“主子!”絮果喊破了嗓,傻愣愣地仰头笑了几下,“我不争气,没少哭,就怕主子为着这些事受了委屈,絮果靠着主子才多活了这么些年,可主子若是没了,絮果也就没了,今日,我不想后悔。”
江时卿被这话语击得昏聩,四肢猛烈反抗,双膝已被地面泥沙擦损。
“絮果,听我的话,别犯傻,絮果!”
江时卿失声喊着,可絮果转身便自身侧死士手中夺过刀,扬着笑决然迈步朝他走来。
“放箭!”许弋煦低喝一声,身后弓弩齐数架起。
弦声颤响的那刻,江时卿的双目刹那间失神。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却是那么无力。
那少年只身于箭雨中朝他走来,直至双腿无力支撑跪往地面,也仍旧扶刀撑地,挪着双膝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江时卿发疯般地往前扑,待箍着他的手一松,整个人便失力朝前倒去。
一瞬间恍若旧梦重叠,他又变成了吕羡风,只能趴地颤抖,等着被人提起衣领直视面前的尸体。
他的噩梦一辈子都散不去了。
江时卿伏身在地,耳边箭声已停,他紧抠地面,十指泛白,方才攒了些力气起身往少年行去,可扎在少年身前的箭羽密得无从下手,江时卿无措地跪坐在地,只能将他轻搂在怀中。
絮果仰面躺着,沉重的眼皮终于费力抬起,瞧见面前的人影后,嘴唇才有了些嚅动。
“主子,絮果有私心,还是想跟着你……主子不嫌弃的话,以后有空了就把我烧成灰带上好不好,我自己待在这儿,挺害怕的……”
“我现在就带你走,”江时卿扶着他的脸颤颤地抹去嘴角处不断渗出的血,哽咽得声音断续,“我们……我们去找林梦先生……好不好?”
“好麻烦的,主子自己走就好了,是絮果没出息,怕难过,想先走在前头,主子不要哭了……”
挂血的手指抗争般挠动了几下,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接住了江时卿的泪。
主子不要哭了。
絮果眼望某处,没了声响。
江时卿当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退怯地看着眼前那片赤色,好似失去了知觉,丝毫辨不清打落在手间的是泪还是汗,他愣坐于原地不声不响,接受着晴日下的雷击。
他的思绪溃灭了,彻彻底底。
见那处久跪不动的身影,许弋煦漠然视之,正欲发令带人回城,却听山道间似有蹄声扬尘而来,气势凶悍。
弯道处一死士策马疾行,远远喊道:“袁牧城杀——”
话语未尽,刀身自那人身后贯入,袁牧城拔刀一扯,甩开血珠策马直冲而来。
心绪一震,许弋煦转目冷视,喊道:“带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犀利刀风自耳侧袭来,许弋煦抬手一挡,却不及那人扣腕的速度。
只觉腕部痛感剧烈,许弋煦回神时,手掌已被江时卿死力摁向地面,刀刃不待停歇直往五指斩下,他瞠目一挪,收手时小指断落在地。
江时卿还欲再落一刀,手腕却被人踹中,匕首脱手后朝旁甩去,他抬肘往身侧一击,直顶死士的咽喉,再又揪起面前的脑袋向地面砸去。
杀了他,杀了他!
江时卿瞧不见许弋煦手中冒的血红,就如嗜杀成性的失控野兽,只听着惨声朝他逼近。
“淮川!”袁牧城已跳下了马,顶着人群向江时卿靠近。
江时卿似被唤回些清明,却仍没回头,只单手掐起许弋煦的脖子,快步往崖边退去。
靴边的碎石沿崖边砸落至水面,没入随波荡漾的粼光。疾风呼啸而过,似要将两个身躯吹落。
“淮川,回来!”
袁牧城在喊他。
江时卿咬紧下唇,仍旧没有回望,继续发狠地往前逼去。
许弋煦被掐得满脸涨红,此时已是半脚悬空,他转目瞥向脚下,阴鸷一笑,反扣住江时卿的手腕往后一倒。
衣袂后扬,在离地腾空的那一刻,往昔旧影从江时卿的身上散去,他被风托起又向下坠去,眼前的光亮也在闭眼的那瞬间尽数熄灭。
他看不见袁牧城了。
猛然间,腰身被人箍紧,他在下坠的那一刹,被人反拥进了胸膛。
“大不了我们一起掉下去。”
袁牧城的声音在耳边低响,江时卿倏地睁大双眼,亮光蓦然倾尽眼眸,山河泛起的耀色在陷落于河水前的那一秒,全数收入怀中。
他在朦胧中展臂沉落,睁眼仰望时,那个救他于阴冷地狱的信仰如神灵降世,伸手将他揽往胸怀。
衣衫于浮水中相叠,唇舌的细腻触感卷入了湿意,江时卿盲眼撞向人间的光亮,只待身心悉数归顺于袁牧城的姓名。
从此,他们之间只有死别,不谈生离。